花房里,慕容廆细心的呵护着慕容明月栽植的花草,完全没有感应到百里之外的天际会有异动。几句谈话,他便承想在她面前展示一下大汗的权力。可转眼又想,辽西城兵马配置闲散,没有战事的时候,百姓个事农桑,就连城防营的士兵都还不足一千精兵,剩下的便是慕容阀家的一些客卿,没有什么战斗力。
“无痕公子想借多少兵?”
“非五千兵不可。”慕容明月说出底数,要慕容廆再三思量。
“好吧,你带着令牌去西郊大营调兵遣将。既然要和宇文阀正面冲突,对付他的鹰爪非一万军不可。就算不能剿灭,但也足以威慑那些鹰爪救回柳生雾隐。”慕容廆取出随军令牌交到她手上。
“那可是你的随行军队,五万军动辄一万那可是不小的数目。我怕我指挥不来,还是由您委派得力战将同我前去吧。”慕容明月不敢接下令牌,不是她没有胆量,而是她自知没有领军才德,故而妥协。
“那好吧,我陪你一道去救人。”慕容廆收起令牌向花房外走出,慕容明月冲无痕摆手示意一起,迟疑了的无痕扭身向院外张望。
“无痕公子,一切还算妥当吗?”甄伟现身,见四下无人,小声的问道。
“慕容阀主亲自领军,我想他不会只带几百人出城吧。”
一队士兵向后院走来,甄伟遁去,无痕把风。
“都走了。”
“想不到无痕公子如此重情重义,柳生雾隐要是知道你求慕容廆发兵,他就算死也会铭记你的恩情。”甄伟没有露面。“东郊紫竹林!”
无痕公子正一步一步走进苏寒的圈套,慕容廆不愿在慕容明月面前有失风度,失去敏锐的判断力,亲自率军出西郊而折返铁蹄万余横扫东郊沿途。
山谷狭窄,来自边陲的通信快骑马不停蹄,三百里哨站无一阻拦。烽火台点燃,辽西城西郊军营全线戒备。
慕容廆正率领一万军向东郊紫竹林进发,可家门失火,未知敌我态势,难做决断。慕容明月勒马回首,无痕驻马听着林子里的异动。
“城西有战事,我……”慕容廆一念思量。
“这里有我和无痕在,我们分兵作战。”慕容明月不熟兵法,情急提出分兵建议。
慕容廆熟读兵法,遇到这种首尾不能兼顾的战事还是头一次。上次有宇文阀出手打援,这次四面楚歌,孤掌难鸣在战圈的迂回。
宇文阀兵贵神速,日进百里。苏寒发布的通令飞鸽不断往复各部的行军途中,秦风每接到一次命令,就会命令黑衣箭队行进加快,车辙滚动,轴承难支。
车驾上的司马蕤连喝口水都费劲,那青楼女子抚着昏昏糊糊的脑袋,把他手里刚端稳的茶碗打翻。
风向难测,沙尘刮进车驾,黑衣箭队的士兵就用身子抵挡,即使这样,也不曾减缓大队行进的速度。
入夜,帝都洛阳内外皆有重兵保守,禁城里的楼阁深宫更是戒备森严,连下人呼出的哈欠都会惊动管事的责骂。
明明空中没有星宿排布,就连那轮月牙也晦暗不明的时而亮,时而弱芒。
杨芷一身薄纱晚装,朦胧绰约,似近实远的来到偏殿乐亭,乐师奏响她时常为武帝跳舞时的那首曲子,旁若无人般拂袖曼舞,纤细的蛮腰扭动出的完美舞步连宫廷豢养的舞姬都难学得皮毛。
绝色的女子、绝色的舞姿,绝天绝地的大逆不道正蔓延在宫廷的每个角落。一生未得武帝唤名的妃子被禁军迁徙金墉城关了禁闭。司马家的各地王侯被封堵了纳谏的言路,大批朝臣一夜之间不是无辜下狱,就是惨死家中,或者颠沛流离的逃出洛阳。
偏殿前厅便是会客的膳堂,宫娥们忙碌着晚膳的准备,杨骏一身华贵的服饰出现前厅,毫不避忌的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觉得王侯将相都是他脚下的一块垫脚石。
野心的曝露,犹如曹魏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杨芷心若浮云,失散,凝聚。舞蹈中透着几许不安,几许堪忧。
“娘娘,国丈大人已经等候在前厅了。”婢女前来通禀。
杨芷停下舞蹈,立身说道:“知道了。”
雍景台前,婢女们分站两侧,杨芷一脸愁云的迈步台阶。前厅内,金黄的菊花瓣撒满红毯,扑鼻的香气迎风而飘。
婢女呈来披风一件搭在杨芷身上,杨骏的党徒们纷纷躬身行礼。宫娥和宦官退开三丈,站在下首等待传唤。
前厅满座,杨芷定气凝神,摆手示众坐下。树影婆娑,一张张酒席金杯玉盏,九菜十八碟,极尽奢华。
月桂的影子投在杨芷白皙如玉的脸上,将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都遮掩了。
“微臣等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席间,群臣叩拜。
“平身。”
群臣坐起,杨骏拱手启奏:“未知娘娘可否想好如何筹谋日后的大事?”
杨芷不答,执着银壶,将琼浆斟满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示意婢女奉给居中南面而坐的杨骏,似笑非笑道:“今晚的月色可真好,朦胧的要我想杀人,你说是不是啊爹。”婢女把她斟满的酒杯递到杨骏面前。
“你这是!”杨骏惊出一身冷汗。
“身为皇亲,你不思辅佐君王之道,反而结党营私,意图独揽大权蚕食宗亲。女儿身为人妻,更为神武国的国母,岂能容下父亲这般大逆不道!”杨芷的话音一落,在场的杨氏朋党皆脸色哗变,纷纷欲走、难走。
前厅里的侍卫拔刀相向。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事成之后你依然为大神武国的国母,而爹就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你为何?”杨骏不解善变的杨芷,还冥顽不灵的道出私下的约定。
“我想了很久。若是宗亲掌权,必定会支持衷儿即位。若是父亲掌权恐怕即位的要是我们杨家的人了。”杨芷道出杨骏不曾对她坦白的秘密。
杨骏起身要走,侍卫拦阻。
“父亲是自家人,不得无礼。城外那个野种永远不能继承父亲的大业,若是父亲同意,我便与您联手一并牵制宗亲藩王。”杨芷秘密调查过杨骏在外的宠姬,更知他在外还有一个不得外人知的儿子存在,一句狠话,伤害了父女之间的情谊。更道出权利背后的阴谋和奸诈。
“你调查我!”杨骏质问道。
杨芷不答,命人取来南云及边塞的地图。摊开在饭桌上。“南云四大门阀,争端已久。我欲拉拢为己所用,不知道父亲有什么见解?”
杨骏气得本就无语,但听杨芷话意欲与南云四大门阀结盟,兵少权大的日子可能支撑不了日后的霸业,如得兵权在握,必定长久。一改不悦的神色,毕恭毕敬的坐回酒席。
“南云四大门阀当属宇文阀实力最强,其次慕容阀。”杨骏分析着南云局势。
“父亲尚不知女儿已和段阀交好多年,段氏一门已在中土为官,豫州之地必要有人牵制方能成事。”杨芷再斟一杯清酒,自饮道。
杨骏熟知各地留守和藩王属地,豫州之地就是汝南王司马亮日后的去处,当即他便开怀大笑,完全忘了那杯杨芷敬上的酒。一饮入喉,旁臣无不惊瞳。
“哈哈哈,区区一杯酒就能吓到在座的诸位吗?”杨芷收起地图,轻笑道。
群臣脸色依旧难看的很,从旁侍候的婢女纷纷执壶斟酒。群臣闭着眼饮下,可入喉的酒香却又要他们睁开眼。
“今晚大家无醉不归。要是谁敢清醒的走出去,老夫就要他连降三级,去城门楼子看大门。哈哈哈。”杨骏酒后微言,群臣无不自觉罚杯,直到酒壶滴酒不剩。
席间,杨芷不胜酒力先行回宫。远在南云的段煜婷此时已飞鸽传书告知南云近况。屏风后,一个身影要她熟悉,就是常常在暗处保护段煜婷的那个勇士,没有姓名的存活在她的世界里。
“勇士来此多时,何不出来一见。”杨芷虽然不懂武功,但跟从段煜婷悠闲之时,学得一招半式,藏而不露。
婢女们躬身退去,两名宦官掩门待呼。
“素闻皇后娘娘不懂武功,为何在下发出的丁点声响都能被您发现。”勇士持剑走出掩蔽。
“果然是你,上次后花园的事情多亏了你替我们解围。”
“我不是帮你,而是在帮段姑娘。”勇士冰冷的回绝了杨芷的道谢。
“何必这般冷漠,你明明救了我一命,为何不敢正视你的心。”杨芷走近梳妆台前,卸着发簪,勇士背对她。“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是段姑娘的救命恩人,更是引荐她与我的那个引路人。你了解我的起居饮食,更懂我的心意。从我第一天下嫁武帝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一直默默的守护我,照顾我看不到的那些危险。”
勇士握住剑鞘,听着杨芷一字一句的揭穿。
“段姑娘此去南云必定会遭遇危险,她在信里说的那些都是宇文阀制造出来的假象,你要赶在宇文阀在居就城拥立东莱王司马蕤为南云国君之前,伪诏令封慕容阀慕容廆为漠北大都督要其撤出辽西城为由平息此事。否则南云四大门阀必定会混战一场,到时候不但你没有可掌握的军权在手,就连制衡宗亲的依靠都要失去。”
杨芷双手穿过勇士的腋下,紧紧地环住他坚实的胸襟。
“还说不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