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何美萱提出的这三个条件,冯大奎十分痛快的就答应了。当天下午的晚饭前,他就买了一大堆礼物。又是吃的又是用的,还给何美萱和三个孩子及钱三婶儿每人买了几尺布,兴冲冲的就赶到了何美萱的家。
钱三婶儿是头中午回来的,只跟何美萱说冯大奎接受了这三个条件,并说近几天要来看看她们。没想冯大奎会这么心急,当天下午他就赶来了。别看冯大奎在镇里镇外都咋咋呼呼的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可一见到何美萱却如老鼠见到了猫,恭恭敬敬的连话说得都语无伦次了。进院子他先高声地喊了一声姨娘,接着便像新媳妇头次见公婆那样,手都不知放在何处是好了。
冯大奎忸忸怩怩走进屋,正好与何美萱打了个照面儿,话没说,脸却早已红到了脖根儿。半天,他才吭吭叽叽地说:“我,我来了。”便没了下文且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了。
望着冯大奎如此的傻样儿,何美萱打心里想乐,但还是强忍住了,说:“好,好。快坐,快坐吧。”顺手拉过一把凳子放在了冯大奎的面前。
“哎,哎。”冯大奎连连应着却提着东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双眼一直看着钱三婶儿。钱三婶儿心里就骂:这个傻蛋,你看我干什么呀。便赶忙对他说:“别愣着了,快坐,快坐吧。”并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放在了炕上。
冯大奎这才慌忙地坐了下来。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拿出吃的东西递给三个孩子,说:“吃,吃。”
三个孩子想接却又不敢接,一双双眼睛看着何美萱。何美萱便说:“吃吧,快谢谢冯叔叔。”
“谢谢冯叔叔,谢谢冯叔叔。”三个孩子连连说道,并一一接过了冯大奎递过来的吃的东西。
冯大奎又拿出了不同颜色的布对何美萱说:“这、这是我给你和孩子们买的。”接着又拿起一块蓝布对钱三婶儿说:“姨娘,这是给您买的。你们看看,合适不合适?”说完这话,他快速看了何美萱一眼。
望着冯大奎这憨实的样子和他买的这些东西,何美萱心里不禁一热,心说这人对自己倒是真心实意的。本来她就对冯大奎已经产生了好感,现在见他又是这么地真诚与实在,也就更看不出冯大奎长得丑了,就觉得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有依靠感有安全感。于是就又想,就目前自己的处境,找这么一个在政府干事的人,不容易了,该知足了。于是何美萱挺认真地看了看这些布,脸热热地说:“挺好,挺好的。”
冯大奎的脸上也绽出了光彩,说:“那就好,那就好。”
钱三婶儿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便乐呵呵地对何美萱说:“美萱啊,时候不早了,快弄饭吧。好好弄几个菜,让大奎喝两杯。”
这正中何美萱的意,便红着脸应了一声,放下这些布忙活去了。
吃完晚饭,天就渐渐地黑了下来。收拾完碗筷,钱三婶儿带着三个孩子串门儿去了,屋里,只剩下了何美萱和冯大奎。这是头一次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所以双方都很拘谨。尤其是冯大奎,看都不敢直看何美萱一眼,手脚也不知放什么地方合适了。倒是何美萱显得好一些,但也是东一句西一句地和冯大奎找话说,冯大奎便如小学生似的一句一句地答。尽管这一问一答的方式显得十分寡淡无味,可两个人的心里照样往外涌着股股的甜蜜。冯大奎甜蜜的是,自己终于能够得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了,往后结婚再生几个自己的孩子,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想到这儿,他就不由地看了何美萱几眼。越看,越觉得何美萱是那么地漂亮那么地迷人,心里就有了股股的冲动,就想立即将何美萱搂在怀里。可他不敢,他怕自己的一时鲁莽招来何美萱的反感而误了大事。早晚是自己的女人,何必要以小失大呢?冯大奎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何美萱的心同样如此。她是女人,是有过男人的女人。有过男人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更会生出某种欲望来。尽管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不大理想,可客观的因素已紧紧地将自己绑在了他的身上,何况自己已经爱上了他。于是,体内的欲火便猛地增温,于是,当冯大奎的目光再一次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时,她心中的欲火便腾地被点燃了。只见何美萱颤抖地站了起来,忘情地叫了一声:“大奎。”即而便一头扎进了冯大奎的怀中。
冯大奎先是一愣,接着便迅速将何美萱紧紧地搂住了。然而,就在何美萱伸出手要解冯大奎的衣服时,冯大奎却一把将何美萱从自己的怀中推了出去,结结巴巴地说:“别,别这样。这样不、不好。”汗,已从通红的脸上流了下来。
冯大奎的这种举动,不仅让何美萱吓了一跳,而且也让她显得很是尴尬并很是委屈,心说我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卖贱了吗?于是鼻子一酸,便转过身默默地流开了眼泪。
冯大奎见何美萱哭了,心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边在屋里来回走边着急地说:“美萱,你、你别哭,别哭啊。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看,我、我……”
听冯大奎这么一说,又见他急得这副憨样,何美萱的心又一下子转了过来。是啊,人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不更说明他是个老实安分的好人吗?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保证让你一百个顺心一百个放心。想到这儿,何美萱扑哧一声又笑了,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来,喝水。”说着把一碗水端给了冯大奎。
见何美萱笑了,冯大奎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他一扬脖子喝完了水,抹了抹嘴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我还得准备盖房的事呢。没别的事,那,我走了。”
望着远去的冯大奎的背影,何美萱很是满足地自语道:好人啊,就是胆子小了点儿。
很快,何美萱的房子便破土动工了。冯大奎是镇里的干部,又赶上政府有对土匪家属的安置政策,村里又派了不少人力,所以,何美萱的房子盖的挺快。五六天的工夫,四间土房就盖起来了。剩下的,就是抹墙、搭炕、垒锅台的这些零碎活儿了。
从开始动工到把房子盖起来,冯大奎一直是忙里忙外不分昼夜地忙碌着,尽管累得明显的瘦了,可他仍是一脸的幸福。
这天傍晚天快黑的时候,冯大奎去村长家扛一根做炕沿儿的臭椿木。从村长家扛着木头出来没多远,不知是天已黑下来看不清路还是这些天累的,他竟一步没走好把脚崴了。虽说疼的当即汗就流下来了,可他还是咬着牙将肩上的臭椿木轻轻放了下来。他知道,臭椿木是很脆的,往下一扔就有可能被摔断。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握住崴伤的脚来回的揉,揉了几下觉得好多了,又一咬牙扛起木头就往家走。疼是肯定的,每走一步都要咬紧牙关,但在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的幸福心境下,他的脚步仍是迈得那么有力。
冯大奎终于将木头扛回了家。当他轻轻地将木头放下想往屋里走喝碗水时,脚反倒不听使唤了,没走两步,便“哎哟”一声坐在了地上。何美萱见状急忙跑了过来,连声问他怎么了。冯大奎嘿嘿一笑,说:“没什么,脚崴了一下。”
“是刚崴的还是早崴的?”
“从村长家出来没走多远崴的?”
“什么?那你就这么忍着疼把木头扛回来的?”
冯大奎点了点头,说:“没事儿,没事儿,来,扶我一把。”
何美萱扶起冯大奎,一步一步将他扶进了临时搭的窝棚里,点着油灯一看,冯大奎的脚脖子肿起了老高。何美萱心疼地说:“你呀,脚崴成了这样儿干吗还一个人扛回来呀。”
何美萱很快叫来了村里的接骨大夫。大夫看了看说:“没关系,没伤着骨头,只是韧带拉伤了,上点儿药就好。”说完给了何美萱一包药,说:“用醋调好糊上,几天就好。”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冯大奎和三个孩子混得已经很熟了。眼下,他已经将这三个孩子看成了是自己的亲骨肉。尤其是何武,他更是喜爱的不得了。现在自己的脚伤了不能干活儿了,他就将三个孩子拢到了身边,不是给他们讲故事,就是和他们玩儿。三个孩子也乖,张口叔叔闭口叔叔的叫,叫得冯大奎心里一阵一阵的甜。心里便时常的想:什么时候管我叫爹就好了。
何美萱见三个孩子和冯大奎这么粘糊,打心里是高兴的。钱三婶儿同样如此,便在一天对何美萱说:“看这爷儿四个亲热的,生人一看准认为是亲的呢。哎,美萱,是不是该让孩子们管大奎叫爹了?”
何美萱的脸一红,说:“我也巴不得这三个孩子叫他爹呢,可是,怎么跟孩子们说呀?尤其是何艳,都六岁了,她亲爹在她脑子里已经深深扎下了根,现在让她管大奎叫爹?她要是不叫,那可怎么办?”
“也是。”钱三婶儿想了想说,“要不先让何武叫他爹,时间一长,何艳和何兰也就习惯了。”
“这主意也不错,有空儿,我跟何武好好说说,他还小,容易接受。”
这天头吃晚饭,何美萱将何武从冯大奎身边叫了过来,问他:“你冯叔叔好不好?”
“好。”刚刚学会说话的何武说。
“那,让他当你爹,好不好?”
“好。”
“你愿意吗?”
“好。”何武还是说好。
何美萱笑了,随手拿起了几个煮熟的鸡蛋对何武说:“去把这几个鸡蛋给你爹送去。记住了,叫爹。”
“好。”何武说完,用碗端着鸡蛋又来到了冯大奎的身边,脆生生地对冯大奎说:“爹,这是娘给你煮的鸡蛋。”
冯大奎听了一愣,抬眼一看,正看见站在窝棚口的何美萱。他心里一热,立即高声地答应了一声,一把将何武搂在了怀里,双眼就有些湿。冯大奎拿出两个鸡蛋递给了何武,而后又给了何艳和何兰每人一个。何艳看了看何武手中的两个鸡蛋,不满地对冯大奎说:“叔叔,你干吗给他两个,给我和妹妹一个呀?”
冯大奎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了。就在这时,窝棚外的何美萱说话了:“你们要是管冯叔叔叫爹,也给你们每人两个。”
“对。”冯大奎明白了何美萱的用意,赶忙说:“谁叫我爹,我就给谁两个。”说完微笑着看何艳和何兰。
何兰看了看冯大奎,又回头看了看娘,见娘直冲她点头,终于冲冯大奎叫了一声爹。冯大奎高声地答应了一声,又给了何兰一个鸡蛋,也把何兰搂在了怀中。
冯大奎把目光再次投向何艳时,却见何艳的脸绷得很紧。他刚想说什么,却见何艳将鸡蛋往何美萱手里一塞,嘴一撅,走了。
新房很快就收拾利索了。接着,何美萱和冯大奎就着手准备婚事并办理了结婚登记的一切手续。就在这时,县武装部举办的乡镇级武装干部学习班开学了,时间是一个月。经镇党委研究,县里有关部门审核同意,决定让冯大奎去参加。意思很明确,冯大奎学习回来就是巩桥镇的武装部长了。原来的部长是个部队干部代理的,冯大奎一上任,人家就随部队南下了。
冯大奎自然高兴,可一想到婚期得往后推,心里又有些失落。何美萱倒是没觉着什么,并劝冯大奎,说:“这有什么,反正我已是你的人了,跑不了了。按我们结婚的日期算,不就是往后推迟了二十天吗。再说了,组织上的事,怎么也比我们的婚事重要啊。”
临上县里学习的头天晚上,天气很热。正是伏天,人坐着什么不干汗就往外冒。钱三婶儿带着三个孩子洗完了澡,在东头的一间屋子躺下了。西头的一间,也就是何美萱和冯大奎的新房里,两个人相对而坐在说着悄悄话。冯大奎第二天就去县里学习去了,一去就是一个月,所以两人就很是恋恋不舍。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一块儿干活儿一块儿吃饭的,两个人的心已经逐渐地贴在了一起。但是,虽说两人已经很熟了,结婚的手续也办了,可两人之间仍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尽管恋恋不舍,两人谁也不敢轻易把这一段儿距离拉近得丝毫没有一点儿空隙,可两人的心里却都有这种想法与欲望。
两个人就这么谈着,无非都是些居家过日子的话,而且是车轱辘话来回说。说着说着,夜就很深了,东边钱三婶儿和三个孩子的屋里也静得没了一点儿声息。这时,何美萱突然对冯大奎说:“大奎,今夜,我,我就和你住在一起吧。”说着话,何美萱便飞快地脱下了上衣,胸前,只挂着一件红布兜兜,面色红润地望着冯大奎,双眼闪出异样的目光。
冯大奎的双眼看呆了,那件红布兜兜就像一团火,腾的就把他的热血点燃了。可他仍是不敢轻举妄动,便结结巴巴地对何美萱说:“别、别,你千万别、别这样。我,我不能这样……”
“我不管,我今夜非让你要了我。”何美萱说着就扑向了冯大奎。冯大奎想把她推开,可却把她紧紧地搂住了,两个人倒在了炕上。
何美萱见冯大奎只是这么搂着自己而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便伸手去解冯大奎的裤腰带。冯大奎见何美萱这样,赶忙松开了何美萱的双臂,腾地就从炕上跳了起来,涨红着脸大声地对何美萱说:“我、我不能这样对你,我一定要等到结婚那天才能要你。”
何美萱气得踹了冯大奎两脚,气呼呼地对他说:“你喊什么喊?”说完这话,穿上衣服就回了东边的屋子。
冯大奎一夜没睡。
何美萱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何美萱就送冯大奎上路了。临分手时,何美萱问冯大奎:“夜里睡的怎么样?”
“一夜没合眼。”冯大奎说。
“尽想什么了?”
冯大奎愣了一下,一把将何美萱搂在了怀里,轻轻地说:“尽想你了。”
“想我你不留我?”
“我、我怕……”
“胆小鬼。”何美萱轻轻捶了一下冯大奎,亲昵地说:“害得我也一夜没睡。”
冯大奎嘿嘿笑了两声,说:“往后再有这机会,我说什么也不放过你了。”说完便和何美萱亲吻了起来。
……
冯大奎在县里学习到第十五天,中午吃饭时,县武装部长宣布放假一天,吃完午饭就可以回家,第二天晚饭前回来报到。
冯大奎匆匆忙忙吃完了早饭,就着手准备回家了。他到县城的最大布店扯了几尺花布,又买了好多吃的东西,兴冲冲的就往家赶了。
五十多里的路,冯大奎靠一双腿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就赶了回来。一进院子,首先向他扑来的是何武和何兰,两个孩子先是脆声声地喊了一声爹,接着就扑进了冯大奎的怀里。冯大奎也脆声声地答应了两声,就把两个孩子搂得很紧,并把吃的一一塞在了他们手中。他想起了何艳,便抬起头向屋子方向找。这时,何艳端着一碗水从屋里走了出来,后面紧紧跟着何美萱。冯大奎赶忙向何艳迎了上去。何艳走到冯大奎面前站住了,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看了冯大奎几眼,说:“叔叔,您喝水。”
“哎,哎。”冯大奎接过碗一饮而尽,而后笑着对何艳说:“何艳真乖。”
何艳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转身进屋了。
何美萱接过冯大奎手上的东西,脸有些红地说;“怎么才半个月就回来了?”
冯大奎说:“领导开恩,放假一天,明天晚饭前赶回去。”他没有看见钱三婶儿,便问:“我姨娘呢?”
“被二狗叫走了,说是他老婆要生孩子。走,快回屋洗把脸。”何美萱喜滋滋地满脸放着光彩。
晚饭吃得挺好,气氛也温馨,已经完完全全像一个完整的家了。钱三婶儿一脸的满足,何美萱一脸的幸福。而冯大奎,则是满足与幸福的合二为一了。他一直怀抱着何武,还不时地往他嘴里送吃的。何兰坐在他的身边,也一直享受着冯大奎的爱。只有何艳,一直坐在何美萱的身边,虽说也是一副高兴的样子,可看冯大奎时的目光中明显地有些什么。
对于何艳对冯大奎的这种态度,他自己是理解的。快七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有思想了,往后与自己的关系如何,关键的还得靠自己啊。不管怎么说,自己既不能急也不能恼,自己要做的,只有爱,只有真心实意的爱。
晚饭后,一家人说够了话儿,钱三婶儿带着三个孩子先睡了。新房里,又一次只剩下了何美萱和冯大奎两个人。
这一次,两个人的谈话不但有了新的内容,也不像上一次那么拘谨了,也敢大胆地看对方了。先是冯大奎谈了半天学习班上的事,接着是何美萱谈了这几天村里的一些事情和家里的情况,无非也是一些婆婆妈妈鸡零狗碎之事。谈着谈着,两人自然就谈到了结婚之事。冯大奎说:“要不是去县里学习,现在我们早结婚好几天了。”
何美萱红了一下脸,说:“可不是吗。”
“在县里学习的这十五天,我天天都想家里。”
“想家里什么?”
“什么都想。”
“没想我吗?”何美萱盯着冯大奎的眼睛问,一脸的光彩与企盼。
“想。”冯大奎说完这话,心跳便开始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涨红着脸看着何美萱,也是一脸的企盼。
何美萱要的就是这个,她呼地一口吹灭了油灯,随即便扑进了冯大奎的怀里……
这一夜,何美萱和冯大奎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