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近安飞向永安,江浸月便大概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依旧是永安寺后的九渊塔。看来他们不将云冰祁炼化成魔就绝不会善罢甘休,魔界最忌惮的还是渡劫回来后的九渊战神,若以此让他归属魔界,那么魔界逐灭仙界能真正阻挡的仙根本没有几个。尾曳果然用心良苦啊!
夜色如浓墨泼散,九渊塔正以一种威严的姿态高耸云端,曾经的金光笼罩如今已变成紫光盖顶,本想着上次禋阳仙君来探仙界就会对九渊塔进行适当的管理完善,不料如今连最简单的面子工程也叫魔界毁了个片甲不留。落在飞檐之下向上眺望,九渊塔还是那么高不可攀。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江浸月并未急着直接冲进塔里,而是找了处角落躲起来,隐了身形,避了呼吸,好不容易等到布泽他们缓缓从塔中出来。入眼是虎蛟兽化的那个男人卑恭鞠膝地听候布泽指令,他们说什么江浸月听得不太清楚,后来布泽摇身腾紫云而去,虎蛟兽则负责领着一群魔兵巡逻。
一看到那男人江浸月除了鄙视还是鄙视,就差啊呸两声骂一句活该一辈子走狗!想想毕竟不是自己作风,遂趁他们不备旋风般夺门冲进塔里,再抹一把辛酸泪下决心,以后定要好好修行增加法力,下次来此就不用这般偷偷摸摸,直接大摇大摆地跃上第七层,任那些碎魔小妖咬牙切齿恨得想死。
没有小羊羔江浸月爬楼就心有余悸,奇怪的是今天塔中那些妖魔鬼怪尽数消失,正怀疑自己是不是把那狼萤珠跑丢了时,强烈戾气就源源不断从更高层塔上透下来。莫非今天塔中有人祝寿,大小妖魔齐聚一堂庆贺?江浸月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炼化开始了!忙不迭往上飞奔,气喘吁吁到达第七层小心翼翼跑进去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连上次看到的诛仙柱,四大酷刑也不见了。戾气越来越浓,她一个激灵掉头继续往上奔,脚踏上石阶的响声在这沉寂塔中显得格外突兀,江浸月却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既怕惊了塔下小妖塔上恶魔,又怕误了时辰叫云冰祁被炼化成魔。
好一番纠结,她决定脱掉鞋子,赤足踩上石阶,声音是没有了,可为什么脚下烫得慌啊?没时间细想,继续狂奔。直到奔上第九层——空荡荡的塔顶弥漫着血光,大小妖魔皆被关在殿里,怪叫声哭嚎声四起,唤起她一身鸡皮疙瘩。江浸月看见妖异的殿内血迹凌空四下流走,笔酣墨饱地划出各种符咒,诡异的是无人操控。再放眼扫一扫,果然看见云冰祁被捆在诛仙柱上,面色狰狞,眸光血红,裸露的上身全是血光写下的符咒,连江浸月为他包扎的伤口此时也袒露无疑。
江浸月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往殿里冲,任那妖血写的咒文也一同打在自己身上。她想,就算她救不了云冰祁,至少还要救九渊大人吧,若仙界灭了,万物惨遭魔界蹂躏,那不管再轮回几世她也见不到云冰祁了。
云冰祁披头散发的模样憔悴得让人心疼,他此时就像一头红了眼睛的野兽却没多大动作,无声地接受炼化,泰然自若,颇有一番九渊战神的品性。江浸月扑上去挡在他身上,手中发力使劲去扯捆着他的铁索,蓦然抬头看见诛仙柱上雕刻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雪狼正悄无声息望着她,阴戾的目光,为王的凌人盛气,似要瞬间扑上来咬断她脖子一般。这正是那次她和鹤顶红看到的雕纹,唯一不同的是它那原本雕着额饰的圆孔此刻正闪烁着幽幽荧光。
江浸月被吓得手上一抖,这狼好像活了……
铁索怎么也解不开,她几乎要被压抑气氛折磨得疯过去,身后血咒烙在背上,传来一阵一阵的炽热。如果今天不但救不出云冰祁,反而自己也被染了魔性堕落成魔,那岂不是很不划算?时间来不及了。
江浸月手上又加了把力,可无论她用什么方法,铁索就是解不开,像用世上最结实的铁器淬火而成,万丈天雷、销魂银针、无量业火、千年玄冰一同施加,对于九渊战神的结实元神江浸月狠狠佩服了一把,无奈她真的无法动摇铁索的半点地位,急中生智,如果用自己的鳞片去割一割怎么样,虽然这显得有些穷途末路之意味。
只是记得南海时隔壁张大婶为防她和鹤顶红偷院子里种的蜜菜,便将院子大门用一把据说是火烧不化铁打不烂的锁给锁上了,他们用了所有办法也没能把锁撬开,黔驴技穷时江浸月忍痛拔下一片鱼鳞道:“用这个试试!”于是在鹤顶红的鄙夷目光下她轻而易举划断了锁根,从此她的鳞片被鹤顶红美誉为无坚不摧。
此时江浸月哆哆嗦嗦举起鳞片,凝法对着铁索死命划了几下,片刻后铁索“哗哗哗”从云冰祁身上退下来,她惊得目瞪口呆,看来“无坚不摧”这词小红也不是瞎吹嘘啊!赶紧接住瘫倒下来的云冰祁,只见他一双赤红眸子泛起涟漪,然后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阿浸……”
还好还好,没有堕入魔道,江浸月拍着胸口长叹,急忙扶着他往外走,这么大的动静,布泽他们说不定已经发现了。安全起见决定先带他下到六七层时再跳窗飞出去,毕竟九层危塔,万一失手就摔成了肉饼。
本以为出殿门至少都会有层结界阻拦,不打个洞是根本出不来的,然而让江浸月惊讶的是她带着云冰祁很轻松地就踏出了殿门,不可置信地回头望了望,那些大小妖魔居然还被关在里面惨叫哀嚎着,莫非,仍然是狼萤珠?抬手摸摸额心,只觉那处沁凉一片。
侧过脑袋看一看云冰祁,他整张脸惨白惨白的,狭长的凤目已恢复为往日的漆黑,只是有气无力地半睁半闭着,脚步飘忽。整个身子都毫不客气地倚着江浸月身上,这让她突然想起易经年倒在自己怀中的那一幕。不由心中一紧,轻轻叫道:“你还好吧?”
良久,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却没说出话来。
江浸月心中犹如一颗石头投入大海那般猛地下坠,激起的涟漪令她身体经不住颤抖起来。强作镇定地撑他下塔,凌乱的脚步声倏然在不远下方回响,她一惊,飞快将云冰祁带到第八层塔,就着窗口飞身而下。
“快抓住他们!”虎蛟兽声音响雷般炸开,领着一群魔兵紧跟着追了下去。
当初没一掌拍死他,江浸月觉得这是自己的愚钝,想着还是逃命要紧,一路飞檐走壁踏云乘风,回头看早已把魔兵甩开很远,侥幸还没升上心头就乍然发现前方一身姿如水蛇般妖媚的女人正挑起好看的笑容等着她。
“江浸月,才几天不见法力又长了,狼萤珠用得可好?”她朱唇微启笑容勾魂夺魄,全身只着暗紫轻纱,寒风中曲线若隐若现,缥缈得很。
江浸月挑挑眉,关切道:“大冷天的你也不嫌寒峭么,不如让布丞相领你回家烤烤火?”话一出口就看见布泽阴晦了一张脸,她双手舞动,印伽结在指尖,冷冷笑道:“我倒是希望天亮之后你还能有这样一张利嘴。”
江浸月自然不会忘记上一次被她的无形火烧得有多惨,为避免被偷袭,她迅速周身打上结界,同云冰祁一起停在高空。其实她很想试一试有了那所谓的狼萤珠后除开能让她看见鬼怪而法力长了多少,奈何扶着云冰祁身手着实施展不开,江浸月只能靠着结界躲避布泽的攻击。身边无数光影击打得她一片头晕目眩,自知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索性孤身将走出结界与她对抗,过了几招后她突然很佩服鹤顶红,这么难缠一个女人偏偏每次他都能迎难而上且将对方气得吐血,全然是自己不具备的本事。
指尖蓝光闪烁,源源法力不断从体内流窜而出,似无止境,秋水明眸对上媚生霓虹,强烈的攻势相交炸开气贯山河,震得周围的云层都本能往后散开一般,勉勉强强一个平手,输得是江浸月被震退几步,胸口闷痛。这一震连云冰祁周身的结界碎了大半。
布泽面色巧然,眸中寒光一闪,趁江浸月还未调整过来的瞬间,扬手一个巨大攻势的印伽用力朝云冰祁打过去。顷刻间,她很满意地看到江浸月大惊失色扑上前去硬是挡下那一掌,腥咸的血霎时从嘴边涌出。她身后的云冰祁失去牵制,飞快从云头上坠落,江浸月见状不顾一切地跃下云端,在抓住云冰祁的片刻不及防备被布泽聚了所有功力打得差点昏厥……
江浸月在空中紧紧抱着他,落地的瞬间还不忘迅速与他交换了位置。身体因撞击发出的响声回荡在她耳边,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浑身骨架都像给摔碎了一样怎么也没力气再爬起来,连睁眼都显得困难。她已不知自己落在了哪里,身下冰凉一片仿佛是雪地,狠狠将她压着的那个人呼吸渐弱,多多少少还是受了撞击。
“云冰祁,你……怎么样?”好不容易吐出来的话都携带着浓浓地血腥味。
没人回答她。
“主公!司徒小姐!”她听见有人在喊他们,撑开眼睛仔细一看,从模糊逐渐转为清楚的画面里是几个白衣男子慌忙从不远处跑过来,清奠阁的人,为首那个是花怿。江浸月思维慢了半拍,奇怪这不是永安吗,难不成这一落掉到忻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