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复查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断断续续地和小严有一搭没一搭地吵闹,我的宝贵寒假就快结束了。
过两天就该开学了,爸爸让我去医院例行检查一下身体。虽然之前检查的肝功能是正常的,但是隔了那么长时间,也为了家里人放心,还是再检查一下。而且医院有爸爸的老同学,方便具体询问一下情况。检查本来是寒假回来就应该去的,因为大雪也就搁浅了。
上午一大早,我和爸爸就来到医院。费尽周折终于在专家门诊找到了他的老同学了。他们互相寒暄了一阵就开始介绍有关与这个病理的注意点。
专家翻翻我的眼皮又捏捏我的脖子,询问了一下情况就让我抽血送检查了。他说没什么大事的,中国30多的人都是乙肝病毒的携带者呢!接着就又和我爸爸聊起那些想当年的事情。
下午的四点半,我一个人来拿检验单。刚到他的门口就被他叫住了:“单子在我这里呢!”
“叔叔好!”我礼貌地打招呼。
“嗯,你的单子我已经看过了。”说着,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单子递过来,“你的情况不是很好,需要住院!”
“什么?”是我听错了,还是专家说错了。我一下抢过单子,看看是否是我的名字。闻凛,没错。“可是,可是会不会是我的血和别人的弄错了呢?”我慌了。
“不会的。你的化验,我是特别注意的!”医生很平静,这样的场景他见多了,几乎天天都有发生,但是对于我,接受不了。自从我知道自己是病毒携带者以后,我想过医院,想过死亡,但是我绝对没有想到,它们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的迅速!
“你的三项肝功能都已经超标了很多了。”他用笔指着单子上数据旁向上的箭头说。“你看,谷丙转氨酶标准的是0-40,但是你的已经高达150了。”
“不知道。”
“回去跟你爸爸商量吧,明天就来住院吧!”白大褂说。
“可我后天就要回学校了。”
“你这样的情况是不能再到处走动了。”
“可我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呀!”
“有一部分的患者是没有明显的病理表现的,你还年轻,可能就是这种情况,但是你要相信理性的检查结果呀!”自始至终白大褂的表情都是一个样子,威严。
“可是——”我努力地控制自己,我飞快地走出了那个带给我灾难消息的专家门诊。我不想留在医院里流眼泪,多停留一秒都会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这里一样。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清楚我是怎么告诉爸爸妈妈的。我只记得爸爸对我说:“明天,我们再做一次检查!”
第二天的检查结果还是一样的。我和爸爸两人久久地站在医院门口,寻不到回家的方向。
那天我就早早地睡觉了。其实,我的眼泪早已决堤了。妈妈也一直躲在卧室里没有出来,她应该比我更伤心更难过。
“没事的,你还年轻,这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明天就去住院,肯定会好的!你要相信爸爸!”我坚强的父亲,拍着我的被子给我此刻最需要的鼓励。“有爸妈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振作一些!”
第三天,妈妈帮我收拾好生活用品。“你的行李箱打开吧,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妈妈的声音沙哑,抖索地打开前几天刚刚为我收拾好的箱子。
同学此刻正拉着箱子往学校去吧,而我却不得不把箱子里的衣物都搬到未知的医院里去。
就三天的时间,我就被宣布入住医院了。我不明天一切都是怎么了,不明白。
医生将我领到空的病床前,让我现在就躺下。按了我肚子上的某些部位,做了几个简单的检查动作,问我疼不疼。
我说:“没什么感觉。”其实是有点疼的。
“最近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我回答。
“就是特别嗜睡,晚上睡十多个小时,白天她还是犯困,没精打采的。”妈妈回忆着说。
“这就对了,她的肝功能超负荷了。当然就支撑不了她的日常生活了。她的胃口怎么样?”医生继续问我妈妈。
“好像吃得不是很多,比起以前可能是少了。我以为是春节零食吃得多了,饭菜就少了!”
“厌油腻,尤其不爱吃荤?”医生问。
“是,她一直都不太喜欢荤的!”妈妈一脸焦急地盯着医生希望医生能说一些好的情况给她听。
“这些都是乙肝的一些表现状况,只是比较细微,不易发现!早发现早治疗,就不会像现在肝功能超了这么多。”
“我们都忙着上班了。我们——”妈妈哽咽了,转过脸去,无法收拾流淌不尽的泪水。
“我们出去吧!别太难受,几个月,她又会和以前一样的。你们也别影响她的情绪,现在,她的心态是非常重要的。”医生说。
“好。”爸爸拉着妈妈往外走,转身看着我,“别担心了,会好的。我先去办一下手续!”
爸爸把门轻轻关上了,我的眼泪更加肆无忌惮了。
一会,妈妈和医生就又进来了,妈妈手上拿着单子:“我陪你去做几项检查吧!”
一个上午,做了四项检查,B超,心电图,验小血,还有什么叫不全名字的测试病毒数量的,抽了两次血,戳了四次针。
我的血管太细了,护士很难找准,我不敢看着针头扎进自己手臂,别着脸望向窗外,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这次的感觉好像跟之前不一样,我觉得很痛,努力看过来,针筒里面的血只有那么一点,护士抽不出多余的血。
“换个手臂试试吧!”护士说。
照着她的指示,我麻木地递给她另一只手臂,仿佛搁在桌上的不是手臂,是根萝卜。
扎进去一次没有抽到,再换一个手臂,还是找不到,护士也急了。
“别急。慢慢来。”我说。
我死死盯着针头在我手臂的皮下组织里左右摇摆着,试探着,寻找着。
看得妈妈眼泪止不住得淌,可还是紧紧用衣服裹我,我能感受到隔着衣服传来的妈妈的颤抖与温暖。
回到病房,护士在我的床头等着我。我该挂水了。
妈妈说她去给我打饭,我点点头,妈妈再也受不了,她不敢看我再受戳针的痛苦了。我害怕,长这么大从没有挂过水,偶尔的感冒也就只是吃药。
看着我非常地紧张,护士小姐说:“第一次会有点疼,一会就好了。”
我点点头。问护士:“要哪只手?”
护士笑笑,说:“随便,你哪只手方便就挂哪只吧!”
自从来到这个医院,躺在这张病床上,我的生命就已经不完全属于我的了。当细长的针再次戳进我的血管时,我带有病毒的血涌一下子上了透明的塑料管,我放弃了害怕。
“没事的!”护士慢慢调大流量,安慰我说。
莫名的药物一滴一滴地开始落下,输进我的体内。一瞬间,一大股冷冰冰的气流顺着针孔窜上我的右手臂,手臂开始冰冷,开始膨胀。接着那股寒流又冲进我的身体。右边半个身体冰冷的膨胀让我误以为自己的身体快要炸开了。
我极力抑制自己,告诉自己要坚强。
护士用被角把我的手全部裹好,“现在有点胀,一会就适应了。”
爸爸推门进来了:“怎么了?”
“天气冷,这么冷的水挂下去,的确不舒服的。有个热水袋是最好的。”护士解释说。
放下手里一张张单据,“我去买!”爸爸看了看摆放在一旁的两瓶药水说,“马上就回来!”爸爸又看了看我。那个眼神,是在给我传递力量。
因为我不太适应,稍稍调快了,就头晕想吐地非常不舒服,所以药物只能是一滴一滴地慢慢输。从早上八点一直挂到中午十二点才结束。
妈妈帮我打好饭菜了。我说我一个人在这可以的,反正都是睡觉,也没什么事要做,让爸妈回去吃。妈妈把我的被子掖了又掖才跟着爸爸身后回去。说再回去收拾一些东西就过来。
看着爸妈依依不舍地回去了,我从小包里拿出了手机。上面显示了小严的几条信息,昨天的,还有今天的。
“今天公司好忙的,你要乖哦。”
“怎么不回信息?”
“我今天下午看中了一款新手机,我想换那一款了。”
“你怎么不回呢?又在睡觉了,你真是个小懒猪!”
“小懒猪,你起床了么?”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调整彼此之间的关系距离。不知为什么,我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告诉了小严:“我住院了。”
“怎么了?”
“乙肝!”
接着他就一直没有回信息了。他害怕了,退缩了?当初的海誓山盟,难道都是南柯一梦?我失去了思考。只是睡觉。
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
快到晚上,小严还是回信息了:“今天公司好忙的。上午你是玩笑吧。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他不愿意相信,还是不想相信?
“没有开玩笑!”我果断地告诉他,“不相信,你可以打电话来医院,询问一下!”接着我告诉他护士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我知道,小严是一个非常不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不一会儿对面护士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真的没有相信我。
护士提前来测量体温了:“刚才你朋友来电话了,询问你的情况了。是你男朋友吧。”护士小姐说,“他很关心你的,问很多你的情况。我尽量把情况说的好一些!不用担心。”
“谢谢。”我叼着体温表说。
我是真的希望护士能把情况说的糟糕一些。他是否会放弃,还是像以前承诺的那样,永不离弃?我明白我自己也是一个不轻易相信别人的人,自从知道自己的状况之后就如此了。
小严没有信息来询问我的情况,他是害怕了,他是退缩了。他丢下我,决定远走了。
他还年轻,谁也不想在生活的刚刚起步时就背上沉重的包袱!而我更不想成为那个沉重的包袱!
我也还年轻,能够战胜病毒,能够恢复如初。
我们都还年轻。
那一夜让我彻夜难眠,没有任何力气翻来覆去,甚至连呼吸都想停止了。为了不想让陪夜的妈妈发现,我只得躲在被窝里听着死一样的寂静,是医院特有的声音。大概这个世界也已经静止了吧,不然不会那么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