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谁是谁的救赎
睡得迷迷糊糊时,我隐约听到妈妈的手机在响,没有睁开眼睛,我就接了电话了:“喂?”我轻声问了一下。
“是我!”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仿佛就是从我枕边传出,“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怎么声音那么低微?”
慢慢睁开眼睛,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没有名字,是个陌生号码:“小敏吗?”我问。
“嗯。这个是我回家后的号码。”她回答,“你之前的号码空号了,我就试着打你妈妈的电话了。”妈妈的手机已经好几天没有带在身上了。
彼此之间沉默了太久。曾经的某某种种的记忆忽然全被拖出来,在我脑海里不停翻江倒海。那些已经被我遗忘的以及被我刻意隐藏的东西都分分秒秒地重现了,告诉我,它们都真切发生过,都残忍地存在过。
太多的事情一下子就涌上脑海,涌进了我的双眼,开始膨胀,非常难受。我用右手擦掉了右眼睛里掉落的泪珠,左边的眼泪已经滑了下来,停留在了下巴。
我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哇地一声就吐了。
早上勉强吃下的几口白米粥里混杂着十几颗药片全部吐了出来。我拼命地拍打胸口,可还是不停地呕,直到吐光混着眼泪的苦胆水。
当我再次把手机放到耳边时,小敏在哽咽。我用卷纸擦过嘴角,虽然嗓子异常干涩,但我突然觉得一阵轻松了,我说:“我没事的。”
“我,我想来看你!”
“不用了,我就快出院了吧!你现在在公司实习,好好表现,别耽误工作了。”虽然嘴巴里还是很苦很酸,但我还是一口气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真的?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不过,肯定是会出院的。“就是这几天拉啊,可能——”
“你在哪个医院?几号房间?”小敏打断我的支支吾吾。她还是看穿了我的谎话,还是想来医院。“是因为小严在么?”
“不是。”我和他已经结束了。况且,他从没有说过要来看我,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病房。
我说:“小敏,我不想你来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我接着说:“等我出院了,我们依旧是姐妹,我们要忘记以前的伤心。病痛,就让医生来帮我治愈吧!”
“好,相信医生,你要加油!”
“我知道。”
原来我们之间没有了严荐晟,我们还是朋友,像以前那样的知心姐妹。
严荐晟已经渐渐离我远去了,带着他太多的承诺。我似乎看见他背上驼了太多的承诺,以至于他更加瘦弱,几近佝偻的身影。他似乎早就预感好了这一切,走得那么干净,一点也没有留下。唯一的一次花朵也在苏州的某个下午完全凋零了。
我能忘记过去,也能坦然接受过去。我有爸爸妈妈的陪伴,还有从来没有离开的友谊。
挂上了小敏的电话,我一身轻松地钻进被窝,开始我的睡眠。
中午,总是爸爸来送午饭。
爸爸坐在陪床上盯着电视发呆。
“我不想吃了。”搅动了几下肉圆,又拨了几下黄瓜,我真的是一点也吃不下去了。近来一段时间,我的胃口越来越差了。什么都吃不下,甚至我还出现了掉头发的现象。
“把汤喝掉!”爸爸伸头看看我的饭盒说,“医生说你要注意营养,每次只吃那么一两口。每天给你送得都不开心!不能总是让我做多少拿来就带回去多少吧!”爸爸把干净的汤勺递给我。
忽然发现,眼前的爸爸很苍老了,很憔悴。眼睁睁地看着爸妈跟着我一起变瘦,心好疼。
我端起热汤咕咕地猛咽。谁也无法知道那时的汤水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难喝的东西。我宁可每顿都喝那个苦得发腻的中草冲剂也不要闻到肉的味道。但是只要能让我爸妈稍微轻松一点,就是刀子,我也毫不犹豫地吞下。此刻的我只要爸妈能够稍微轻解一下眉头。
我举着只剩肉圆的盒子,笑着对爸爸说:“精华到我肚子里面了,全部消灭。”我挥着汤盒说。
爸爸没有笑,依旧那么沉重地看着我。但是他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告诉我,他心里在高兴。
“每顿你都能这么吃才好呢。”爸爸收拾着饭盒说。
那时,我们的愿望是那么的微小,但就是那么小的一个希望就会让大家都开心起来。
“放心啦,我就快出院了。你看,我现在挂水都是在右手,已经有好多针眼了,八个针眼。等我右手满了十个针眼,我就换左手了。等我再挂回到右手时,这个地方时,我就可以回家了呀!”我指着微微发青的手背安慰爸爸。
爸爸来不及看我,迅速转过头去了。高大的背影瞬间似乎佝偻了起来,曾经给过我多少依恋和勇气的双肩此刻却塌陷了下去。
爸爸老了,而我却还没有长大。
“爸,明天是什么菜呀?”我故意装作没发现他的表情,很轻快地语气问爸爸,“有个厨师老爸就是好!”我不敢再多说一句,因为我的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告诉自己要坚强,一定要坚强。
“我去厕所!”说着爸爸就开门出去了。
“哦。”我应了一声。
收拾好所有的饭盒勺子筷子,爸爸还没有回来。慢慢放下靠枕我开始睡觉了。不一会爸爸才蹑手蹑脚地进来了,悄悄拿起我收拾好的东西,轻轻走出去了,然后慢慢把门关上了。
我缩在被子里,仔细地听着爸爸的每一个动静。他在我的窗外发动了车子,连车响的声音都让我觉得那么熟悉那么不舍。声音渐渐远去,我的眼泪也早已流得好远了。还是不敢哭出声音来,知女莫若父,我害怕远去的爸爸听见我的哭泣。
第一次复查的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情况还是不错的。但是需要我休学,治疗可能需要半年多的时间。爸爸也同意了。在爸爸妈妈身边,他们变着花样地做菜,我还是什么都吃不下。如果勉强回了学校,那怎么办?
二零零八年三月二十四,住院已经一个月零二天了。爸爸去苏州给我办好了休学手续。
我每天都过着像数学固定公式一样的生活。到点打针,到点吃药,没有了嬉笑打闹,没有喜怒哀乐,没有奔跑游玩的生活,这也是一种生活。
二零零八年四月十八日,我出院了。虽然出院了,但是身体还是相当虚弱的。那时候,我已经瘦得剩下七十二斤了。
妈妈说,鸡蛋的营养很高,所以,我每天早上吃一个煮鸡蛋,中午吃炖蛋,晚上喝鸡蛋汤。除了每两天去医院打针就只是在家里,被强迫吃鸡蛋,还有就是待在床上。
我想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吃鸡蛋的吧。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能够正确的感觉到,鸡蛋的味道比那些黑色的药水的味道干净,好闻多了。
小敏也经常来我家看我,会带好多书给我看。她说因为某某种种,我丢失了很多东西,需要弥补。
我想我能听懂她的意思。
我插上家里的电话线第一个给成香打电话,我想听听她的声音。以前我也曾经有过的健康的声音。
成香接通电话就开始喋喋不休,问我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一切,生病住院了怎么能瞒着她。为什么切断了所有的联系。如果不是小严打电话问她要我家里面的电话号码,她还一直都不会知道呢。
我只能一一解释道歉。不跟他们联系,就是害怕严荐晟会通过他们找到我。而且,我希望朋友们的记忆里,我永远是健健康康的。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我,现在一切都要好起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接着我也用一颗平静的心和王哲讲述了我长达半年的失踪之谜。王哲说他不介意我是什么样子的。他对我说,受伤了,就到他的身边去,他还在等我。
我婉言拒绝了,那个叫做爱的漩涡,我再也不想驻足分秒。
那天下午,小严打电话来了。
“喂?”
当听到他的声音的第一秒,我就哆嗦地挂断了电话。我害怕。莫名的害怕。条件反射般地害怕。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思想。那时的我最想看到的是他被人狠狠地揍一顿的场面。我迅速地又拔掉了电话线,后来爸爸就换掉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我告诉了成香他们我家新的电话号码。千叮万嘱要帮忙保密。
成香每个星期都会给我电话,讲她的生活,她的学习,讲她对社会的不满。虽然乱七八糟,前后丝毫没有联系,但我总是笑。这样的生活我也曾经历过,虽然丢失了,但马上也会找回到我身边的。
成香还说小严总会时不时地发信息或打电话告诉成香他很想挽回我跟他的感情。成香问我的想法。
我只是笑,冷冷的干笑。住院的时候他可曾来看望过,甚至连提一下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光会做表面的功夫。
手背上的针眼痕迹此刻还是隐约能见,这种身体的伤痛都这样难以恢复,何况心里的伤口呢?
我开玩笑地对成香说,小心一点,小心他对你又有什么企图。我可不希望你受伤害了。
成香会大笑,豪爽地骂我神经病,被他残害得思想都不正常了。她说也只有我,她才不会上他那艘破贼船呢。她的另一半一定要像父亲对女儿那样奉献无私的爱。
我也只是笑。我也希望能这样。
和严荐晟在一起的我,也不知怎么了。现在看来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了。可能是那个特殊的时候缺少爱,当有爱来临了,我就放弃了很多,迫不及待地接收了它。最后我发现了,用自己所有的珍贵换来的只是一份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爱。这份爱,伤得我千疮百孔,难以治愈。
严荐晟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虽然偶尔浮现在我的脑海,但将他彻头彻尾地骂了一遍后就丢进记忆的垃圾桶里。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
我记得堂姐给我的信息:自己身体生病了,不能让爸妈也跟着心灵生病。爸爸妈妈在拯救我的健康,我同时也是爸妈的救赎。我的心态,我的恢复,时刻影响着爸妈的心情。
毕竟年轻,不懂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