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师父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夏日如华盖般茂密的竹林已经附上淡淡的土黄色,枫叶也越来越见红了,忽而又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师父,怎么了?”云逸不解的问道。
“丫头啊,冬天就快来了啊!”
“有师父在,还怕什么!”云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又挑了挑眉,双目熠熠,“难不成师父对自己的武功和医术没信心了?”
师父瞪了他一眼,“瞎说!你师父我……”
还没说下去,云逸就接上话,摇头晃脑的说,“你师父我可是武功盖世,妙手回春,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当年先皇见了也要给三分薄面的无痕公子!”这些话啊,师父他好人家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云逸背都背熟了。
师父气的脸涨通红,一伸手想要打下去,“越来越没规矩了,还消遣起老爷子我了!”
云逸立马跳开了,往里屋边跑边说,“师父,消消气,徒弟我给你准备吃的给您赔罪。”
“这还差不多。”师父咕哝道,嘴角泛起笑容。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这丫头啊,还真给他添了不少乐趣。
山中的生活单纯而平静,无论做什么事,都比较容易心无旁婺。云逸随着师父学武功也有三个多月之久,冬天也在不知不觉中来临,寒冷也随着悄然而至。师父疼惜云逸的身体,怕她经受不住风寒,便把练功场地改为屋里,只教心法不练招式。
一日,师父出去了,说是要去闲逛,其实云逸知道师父是去师娘的墓地,每个月师父都要去和师娘的墓前呆上整整一天,回来了脸上也满是肃穆的悲伤之情。
一个人在家里实在是太无聊了,练完功的云逸慵懒的斜靠在师父的太师椅上怔怔的发呆,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来消遣一下。突然眼睛一亮,噌的跳起来,师父不是偶尔会弹琴吗?只是师父很小气,从来都不肯她碰一下。今天反正他不在家,弹完了放回去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嘛!
云逸贼贼的笑了笑,取出师父的琴放在案上。平常都是远远的看着,这回她仔细的看了看这琴,和平常的琴没有什么区别,琴身上雕着精致的盘龙出云海的图案,摸了摸,质感很好,瘪了瘪嘴说道,“哼,师父真小气!“
正要开始弹,云逸猛的眼睛楞的发直,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没看错,这琴居然是少了一根弦的!
云逸紧蹙秀眉,奇怪的暗道师父是怎么弹的?管它呢,师父能谈我也能谈!
她整装端坐,指尖轻挑琴弦,一瞬间手指便不听使唤的开始奏起不知名的乐章,血液加速,内息风起云涌般乱窜,意识慢慢的薄弱起来,脑海里不停的闪现出零碎的画面,一会是李浩然和别人十指紧扣的,一会儿是爸爸妈妈和煦的笑脸,一会儿是云天宠溺的抚摸,一会儿是坠崖时司马茗疼痛的鲜红欲滴的双眼……
余下来的薄弱意识想要停下来,指下却仍然越来越快,白玉般的手指被琴弦割除一道道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滴在琴上,仿若溅开红梅艳艳。呼吸越来越急促,脸颊因窒息变的惨白,胸口剧烈的疼痛,血液翻滚的厉害往喉咙上涌,云逸使出的内力压制不住,吐出一口猩红的热流洒在案前,之后一阵心悸,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人便落向琴前,失去了意识……
无痕归来大惊,一把扶起她盘坐好,在她的背上快速的点了几处重穴,在云逸的身后坐下,积聚内力于掌上,按在她的背部。云逸的身子猛的直起来,两人的脸上渐渐的出现细密的汗珠。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云逸的脸上恢复了血气,呼吸也渐渐平缓,人也清醒过来,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虚弱的说,“师父,我……“
无痕打断她的话,声音的颤抖着,艰难的说,“别……别说话,专心……调息。“越来越多的斗大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滴落下来,手上的血管暴突,映出暗暗的血色。
心力耗尽,如山体崩裂,无痕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云逸转身,抱住无痕的头,摇晃着他的身体,眼泪瞬间滑落,”师父,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你醒醒啊!师父!“
在云逸的晃动和叫喊下,无痕幽幽的睁开眼睛,疲惫的说,“傻丫头,哭什么!师父活了这么久也累了,去了也好,还能和你师娘在地下见面,你该高兴啊!“
云逸的眼泪爬满脸颊,落在无痕胸前的衣服上,沾湿了一片,“师父,都怪我,我不该碰那琴的。您别说丧气话,您会好起来的!“
无痕露出虚弱的笑,“我的身体我知道,我已经真气耗尽,大限已到,时间不多了。咳咳——“,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竟然咳出血来,吐在云逸的放在他颈部的手上,温热的感觉却让她异常的恐惧,尖叫着,”师父!您别说了,休息一下!“说着便收紧双手,想要将他抱到床上。
无痕拽住她的手腕,摇摇头说,“别费劲了,你听我说……“接着又是剧烈的一阵咳嗽。
云逸心痛万分,哽这喉咙说,“师父,您说,我听……我听!“
“师父不让你碰那琴,是因为你内力不够深厚,抑制不住它,你方才被它反噬,心脉都受了极重的伤,师父只能讲功力全部传给你,才能镇得住你的内伤……“无痕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抬起手,指着那琴说,”那琴的背面有暗格,里面有一套剑法,你须得练成了才能痊愈。练成了你就出山,带着琴去皇宫里找皇上,请他把千年雪莲给你,你身上的阴寒才能完全去除……“
“师父……”云逸泣不成声,“师父,您别担心我了!”
“傻丫头,师父早把你当成自己的孙女,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啊!”无痕笑着说,那笑微弱的快要看不见,突然喉咙一股腥甜,又呕出来一口血,在他苍白的下颌鲜红的刺目惊心,云逸边哭边喊,”师父……您是翎儿的爷爷,爷爷……爷爷,我叫您爷爷,您听见了没有?爷爷!”
“听……听见了……听爷爷的话,好好……练剑,好……好好活着……“无痕无力的闭上了双眼,夜风转着圈撩动起一黑一白的长发,在空中交遇又分开,也像是在演绎一场无声的告别。
“爷爷——!爷爷!“长时间的嘶哑,让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爷爷,我听您的话,我听……“云逸伏倒在无痕的身上,身子微微的起伏恸哭着。
云逸把无痕安葬在师娘的墓边后,就在屋前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练剑。云逸当初取出亲里的剑谱时曾惊讶了好一阵子,剑谱的第一页便注明,那套剑法是大鑫王朝开国皇后流传下来的流云剑法!
云逸一心扑在剑法上,没多久变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此时也到了真正的冬天,第一场雪也已经落下了。
呼啸着的东风过着雪花狂乱飞舞,不经意的砸在云逸的脸上,落在她的颈间,冰冷的感觉让她更加清醒的看着眼前。纷飞的大雪中,云逸孤单单的伫立在师父师娘的墓前。
“爷爷,我要走了。您安息吧!”云逸抖动着的双唇,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转身离去,一身素衣和着头上的白花融入在整个苍茫的大地上,靠着飞舞着的黑发才依稀的分辨出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