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幢楼如果说好听点,它叫集体宿舍,如果难听点,那它则是鸽子楼,贫民窟。只有三层楼,整幢楼得墙皮有些轻微的剥落,白色的墙体早已变得肮脏不堪。朱红色的大门也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孤单破败的敞开,不停的有人从这里这里进进出出。有拎着一大袋子菜从菜市场“血拼”回来的大妈,也有成群的背着书包,兴冲冲奔上楼的小男生。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因为我的适应能力很差,我拒绝我所陌生的一切事物,地方,包括人。我紧张的拽着妈妈的衣角,藏在她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一切。这个所谓的新的开始,其实就是于依“有爸妈,有饭吃”的梦想破灭的开始。所以,我现在对这里从心底发出的抵触,不是没道理,这应该是上天的一种暗示。
刚才跑上楼的那一群小男孩中,有一个背机器猫图案书包穿蓝色海军衫的小男孩似乎发现了我,他停下来回过头盯着我的眼睛看,他忽然笑了。他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亮亮的,干干净净的脸庞,白白的牙齿,好看的笑容,落日的余晖映照着他,这一幕深深地印在年少的我的记忆里。甚至在多年以后,我还清楚的记得这一幕,而我也在没有遇见过比他还漂亮的孩子。以上乃是文艺版本之和他相遇。通俗大众用人话说一遍的话,就是他比小明小强路人甲夜礼服假面什么的好看多了,毛都没长齐的于依深深的被那张脸吸引了。长大后还记得这事,还觉得他是最好看的小孩,那完全是因为长大后的于依没有恋童癖,在没注意过那么小的男孩。
“林然,你要死啊,不回家在门口站着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虐待你呢。”从二楼的窗户里伸出一个女人的头来。落日的余光洒在玻璃上,明晃晃的。所以逆光看去,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不过她的声音让我很讨厌,就像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尖涩,难听。
那个背着机器猫书包的小男孩看了楼上的女人一眼,马上冲进了楼内。原来,他叫林然!
我跟着爸爸妈妈走进了楼内。这要怎么形容它呢?阴晦?破旧?拥挤?肮脏?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它。狭窄的过道放着各家做饭的炉具和杂物,门口那小小的地方就是“厨房”。住对门的两家总会因为谁家东西过界了而大吵一架。公共厕所内永远阴暗潮湿,没处下脚,恶心非常。每家所住的屋子也小的可怕,就像是一只鞋盒子,只不过它多个窗户而已!这里就是我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了吗?
“同学们,班里新转来一名同学,叫于依,大家欢迎一下。”我背着书包,留着傻气的蘑菇头,呆呆的站在老师身边。底下几十双眼睛齐齐的看着我,我有些害怕。我说过我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大眼睛。”一个穿着蓝色海军衫的小男孩站起来叫我,一脸兴奋的样子。
“林然你认识于依?“老师不但没有怪他突然站起来,反而还笑眯眯的问他。老师肯定很喜欢他,那以后跟着他混,总是没错的。这是于依生存技能之一,背靠大树好乘凉。
“她是我妹妹。”林然看着我不断的眨眼睛。瞧,他说谎话的本事是从小就练成的,看着他无辜的大眼睛,即是说的是谎话,也让人心甘情愿的被骗。其实说真的,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那么热情,难道没长开的我,是靠人格魅力征服了他?
“他是你哥哥吗?”老师看着我的眼睛问我的时候,我没有承认也不否认。以后就算出了事情也找不到我。老师还打算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校长叫了出去。
我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时候,林然走到我身边拽着我袖子向他的座位拖过去。对,没看错,是拖,因为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呢,脚都没迈开一步,就被拖过去了。然后,对他的同桌,一个胖乎乎的小男生说,你起来,这以后是我妹妹的座位。那个小胖子看着林然似乎有点害怕的感觉,快速的收拾了书包离开了。连告老师这句经典正面人物台词都没敢说出口。此刻,我更坚定了我刚才的想法,跟着他混,没错!林扛把子!
我坐在那里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眼睛不住的向窗外飘,为什么?是因为“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还是林然坐在旁边?我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可耻的想法直摇头,我告诉自己,于依只是一个傻孩子,什么都不会想的。尽管我都不明白自己会想的是什么,可耻的是什么。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低着头,静静地往前走着。林然一直走在我的右边,也不发一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悄悄歪过头偷偷看他时,发现他也在看着我。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脸上的小绒毛被照得泛着柔和的光泽,看起来暖融融的,很温馨的那种红。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我已经看呆了,尽管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子,面部的棱角也不分明。可就是这样的原因,使他看起来更柔和,更温暖。
“大眼睛,你还没看够啊?”林然的眼睛定格在了我的脸上,我发现,大眼睛这个名字挺适合他的。
至于他问的这个看没看够的问题,我紧抿着嘴也不答言,甚至连个点头摇头的动作也没有。我承认我从小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头疼的小孩,我宁愿被人当做哑巴,被人忽视。
林然一脸愁苦的样子,虽然对于一个八岁,脸部神经还未发育完全的孩子来说,做不出这么复杂的表情。但他给我的那种感觉就是愁苦,就像就像谁欠他钱不还一样。最后,他妥协了,他很老成的拍拍我的头,牵起我的手,拖着我回家,对,没错,又是拖着,就像拖着一条死狗。因为我的脚几乎没怎么挪步子,我应该很沉,他却没有抱怨一句,这就是大一岁的差距吧。
于依其实是个挺害羞的姑娘,让他这么牵着总是觉得不好意思的。但又想起放学出校门过马路时候,老师‘逼迫’着排队手拉手,好像又没什么了。排队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女生来找我想和我换位置呢,因为我旁边站着的是林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