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蟋蟀在唱歌,小惠瞪大了眼睛望着许雅,说你真的和他结婚啦?许雅点点头,小惠在学校最要好的就数高丽,可是许雅是小惠自小就耍得好的死党,许雅没读初中,她家姊妹多,小惠上初中,许雅就到县城里的茶楼掺茶去了,就是在哪里小惠认识了王远,王元是个很瘦很高的男人,和打棺材的冬生是一个地方的,家里养着几十头羊,王元不爱养羊,也不爱读书,就到县城学手艺,和许雅在一个茶楼里帮人,小惠有时也去找许雅,两人还是一路去逛商店看电影,有一天许雅交给小惠一封信,信是王元写的,王元说家里给他订了亲,可是他不愿意和那个女人结婚,他说自己家里还有一个妹妹读小学,将来出嫁了,家产都是自己的,家里养羊有笔存款,总有三四万吧,还有一个小院子,要是小惠将来也不喜欢养羊,他打算开个茶馆和一个商店,相信两个人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的。这是小惠收到的无数封情书中的一封,是最没有意思最乱七八糟的一封,小惠当时就对情书的始作俑者鄙夷了,情书有这么写的吗?你妹妹和你家分家跟我有关系?你爱养羊不爱养羊和我有关系?开茶馆也好开商店也好为什么要和我说?完全是神经病嘛。当时就愤怒地把信给扯了,没多久许雅来家里找到小惠,小惠一出门就看到那个神经病王元居然躲在竹篱笆后面,正獐头鼠目地看她,许雅说哎,王元,我就把小惠交给你了啊,你可要好好的对人家啊。说完就走了,小惠看着王元,什么也不想说,可是王元居然很自作多情地说起什么有一部电影很好看问小惠要不要去看,小惠倒是很久没看电影了,想去就去嘛,反正有没有答应他什么,就去了,可是王元并没有带小惠去电影院,直接带到一家新的还没开张的茶楼,王元说这是老板新开的茶楼,过几天完工了就开张了,说着就打开门带小惠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包房,屋里有很大的电视和录像机,王元就让小惠自己选带子,小惠选了一盘香港的,王元就塞进去放给小惠看,一边把可乐插好吸管递给小惠,带子不错,看得小惠前仰后合地,可是看了一多半,带子内容好像变了,开始有一个女人说些听不懂的话,那女人然后开始和一男人亲嘴,小惠心想这都是什么啊,然后两人就开始脱衣服了,小惠心想太不像话了就要去关掉,可是一双手狠狠地懒腰把她抱住,是王元,王元一边亲吻她的脖子一边表达着,说他一定要让她今后很幸福之类的,小惠觉得激动,头开始晕乎乎的,然后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许雅在跟王元吵架,许雅说自己看错了王元,王元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小惠穿起衣服来不及哭,一头朝楼下跑去,小惠是在河边坐了很久才让许雅找到的,许雅抱着小惠失声痛哭,泪水浸湿了小惠的衣衫,小惠没有伤心,只觉得这个痛哭的女人很讨厌,失身的是自己,可是她却比自己还伤心的样子,小惠略略安慰了许雅,告诉她自己不会去死,并和许雅订好口供说是去爬山了所以才晚回家的,小惠没多久就离开了县城去了成都,后来继父住院回来过一次,遇到了高丽,高丽喜事办完之后,小惠才又到成都找工作去了天外天。现在再看到许雅,听说她居然和王元结婚了,简直就像做梦一样。许雅说,自己家里姊妹多,也拿不出多的陪奁,到了公婆那边会受气的,王元去年父母在车祸里去世了,王元当了家,妹妹在外地打工,自己嫁给王元一来彼此了解,二来王元不会因为没有陪奁嫌弃她,许雅幽幽地叹息道,我又是个不漂亮的女人…
小惠想妈妈很聪明,知道她会抗拒,所以请来许雅这样的说客,以身为例劝说小惠就范,小惠和许雅下楼吃饭,妈妈来不及做饭,或者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家做饭的,小惠和许雅到了街上吃,县城和小惠离开时比更繁华了,荒草被铲除了,铺设了瓷砖路面,安了一些运动器械,有些老人在运动,许雅说县城中心和成都一样都有大花坛和喷水池,晚上开了彩灯,和过年的灯会一样炫目,小惠找了家看上去还干净的馆子,点了几个她爱吃的菜,嘱咐老板味道放辣一点,她问许雅要不要喝啤酒?许雅说也好,小惠就先点了三瓶啤酒,自己慢慢地倒上一大口喝下去,终于觉得舒服多了,许雅说看你还挺能喝,不过听说喝啤酒喝多了会发胖,小惠不在乎地说,反正以后嫁了人生了孩子还不是要胖,索性现在就胖才好,免得人来娶。
许雅不安地低下头,说都是自己当年不好…小惠把啤酒给许雅掺满,鼓着眼说,你烦不烦,都过去了的事,还说干嘛?喝酒喝酒,饭馆老板很有意思的看了小惠一眼,小惠妩媚地冲老板露出微笑,然后面孔一板冲老板很凶的望了一眼,老板识趣的走开,许雅说,其实冬生这人真不错,成熟稳重挣钱还多…
小惠笑眯眯地看着许雅,算了吧,一个棺材板儿,我怕晚上做恶梦,看见冬生从跟棺材里爬出来,许雅说,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是在一个木材加工厂里上班,不光做棺材…
还做棺材板是吧,小惠不屑的打断许雅的话,她索性告诉许雅虽然当年的事过去了,可是并没有了结,许雅已经搅合过自己一回了,是不是打算再搅合一次?
许雅看小惠很凶不敢再说,菜一道一道上齐了,小惠没吃几口,挑剔说这都是谁炒的啊,这么难吃,小惠心绪不宁地喝完啤酒买单出门,她借着路灯在街上晃悠,像个意欲起飞而寻找气流的风筝,许雅跟在她屁股后面,小惠忽然对许雅说,要不我去找高丽玩会儿?许雅欲言又止的说,最好还是今天别去了,都很晚了,可是小惠很任性一定要去,还说起高丽结婚那天的很多趣事,小惠嘻嘻哈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就快到高家的院子了,许雅拉住她说,其实高丽已经不在了…
许雅说,高丽找的那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人,结婚以后就嗜赌成性,成天声色犬马夜不归宿,高丽和他吵架,他就打高丽还骂高丽是破鞋,还拒绝承认高丽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高丽流产以后,就和男人离婚到外地去了,有人看见她在外面红房子里做按摩女郎。
小惠难以置信地望着许雅,许雅指着不远处一块长满荒草的土地说,那就是冬生买下的土地,他打算在这儿盖一座三层的小楼,楼下开商店,楼上住人。小惠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说,不,是楼下开棺材店,楼上修停尸房,呵呵呵呵,小惠忽然冲着高家吵吵起来,大声呼唤高丽的名字,黑乎乎的各处开始闪现灯光,狗开始凶狠的叫唤,许雅拉着小惠跑,往远处跑。跑到流汗跑到气喘吁吁才停下,许雅抱歉地流泪说,是我对不起你,小惠心里腻歪透了许雅,她到干杂店买了两瓶汽水,问许雅身上有没有钱,许雅掏出钱包,小惠抽出两张一百的说,改天还你,小惠站在干杂店门口吸着汽水,许雅担心的看着她,一辆汽车停在干杂店对面,司机站在路边和谁在交代着什么,发动机发出嚯嚯的声音,司机打开车门松掉手刹的一刹那,小惠忽然冲向汽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司机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惠,小惠把钱塞进司机衬衣口袋说,谢谢,我搭车到成都。
风穿过车窗撒在小惠的脸上,月色在树影后不断追逐着小惠,司机点上烟问,你哪儿人?成都人?小惠不答扭过脸看车后问,你拉的什么呀,这么大的味儿,司机一笑说,不怕你怕,是新做好的棺材,刚上的漆。
小惠坐着装着棺材的卡车在公路上晃荡,司机说,是个有钱人订好的,说好了今晚上再晚也得送去,是给他老娘的礼物,小惠没吭声,司机说,我说了告诉你了你会害怕嘛,可是你自己跑上来的,不过现在这个棺材还没用过,属于木制品,要用过了才会吓人的。小惠忽然捂住耳朵说,求求你别说了好吗?司机看了小惠一眼,点点头开车去了不再说话。小惠心里乱极了,问司机,你会带我回成都?司机抠抠脑袋为难的说,这车跑成都有点难,要不我把你拉到客运站去吧,虽然已经收车了,可是哪儿的野车挺多,二百块够跑个来回了,话音落了,司机在转弯处把车头对准了一个大指示牌开过去,司机说,现在就去,几分钟就到了,果然慢慢看到客运站的大钟楼,在有一排候客的夜车面前,司机歇了火,下去和那些人打招呼,不大一会司机给小惠招手,小惠下车,司机让一个五十几岁看上去很和蔼的司机送小惠到成都,讲好价是九十块,司机把小惠给他的二百递给小惠,示意她上车,小惠坐在后座探出脑袋问他,师傅,你叫什么名字?改天我好把车钱给你啊,那司机笑了说,我是县木制品加工厂的,我叫赵冬生,都认识我的。
小惠带着一丝惊诧看着赵冬生离开了她的视线,他就是赵冬生?妈妈想撮合的结婚对象,做棺材的,居然在离开县城的最后一刹那出现在小惠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