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天光破云了,但天还是奇怪的阴沉沉的——是欲雪的前兆。
冷冷的风从门外吹入,卷进了地上一些纷扬的残雪,冷的让人一惊。
血剑宗没有抬头,只是垂眸看着指尖的那一杯茶——杯中也已经落满了半杯的残雪,也冷的彻骨。
“藐大人,离怨元君回来了。”蓦然间,簌绿从门外掀帘而入。她提起自己绿色的裙摆,对着内堂的白衣男子微微欠身。
话音未落,那一袭白衣便穿过了雪地,身影曼妙脚步空灵宛如虚幻。挽着流云鬓的白衣少女掠入内堂,扑倒在血剑宗的脚下。
血剑宗的脸色微微一变,赶忙把地上的碧语儿抱了起来。
似乎是多日未见自己唯一的弟子了,猛然之间见到碧语儿,血剑宗苍白的脸上顿时添了一抹血色。
“语儿,你终于回来了。”把心爱的弟子抱到膝上,血剑宗定定地注视着她,眼神中腾起的是热切的光芒。“这几天在离恨天好么?”
“嗯,很好师傅,您不要担心语儿。”伸手怯怯地揽住了藐厌羽的脖子,将小脸贴在血剑宗的胸膛。“师傅这段时间好么?有没有喝药?”
“师傅也很好,碧霄熬的药一直喝着。”为了不让她太担心自己,血剑宗连忙道。“语儿在离恨天好就行,师傅不要紧的。”
他怀里的白衣少女,是血剑宗昏暗的生命中,仅有的那一点光亮。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藐厌羽都是处于黯黯消沉的。
然而,如今她回来了。就算是立刻要走,血剑宗也可以不那么消沉了。
在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血剑宗再次看见了碧语儿那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如今,无数光阴匆匆而去,这张清丽的脸却丝毫没有变化——自己心爱的人,一直保持着当年初次见面时的样子。
那样的无暇之魂,那样的纯白纯净。
白衣少女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原有的模样,甚至连和东华帝君同日幻化的血剑宗,也从不曾老去。
神就是神,只手可以幻化苍生万物。挥手可以凝定时间命盘。
岁月的变迁,沧海变成的桑田,对于神来说,根本没有影响。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血剑宗陡然觉得一阵恍惚——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当年江水河畔,又仿佛跌入了无尽的深渊。
“师傅对不起,我没有好好陪着您。”碧语儿扁了扁嘴,脸上滚落下了颗颗泪珠。“师傅呜您不要生语儿的气,好不好。”
碧语儿脸上那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了血剑宗的手背上。那几滴泪珠,陡然间便打断了血剑宗的思绪。
“好了好了,语儿快别哭了啊,师傅不生气的啊。”看到怀里瓷儿人一般白衣少女哭了起来,血剑宗赶忙替她拭着泪,紧紧地搂着她安慰道。
“傻丫头,还说要安慰师傅呢,结果倒是你先哭了。”替她拭干了泪,血剑宗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
“师傅对不起”碧语儿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含糊不清道。“师傅生病了,穹穹也生病了。碧霄说让我先去照顾穹穹,她在拂湘殿照顾师傅。”
“于是我们家语儿就跑去离恨天了,把师傅孤零零地留在了拂湘殿。”毕竟是师徒,心有灵犀一点通。知道碧语儿想说什么,血剑宗轻笑着提前替她说了出来。“语儿把师傅抛弃了呢。”
“没有没有,语儿没有抛弃师傅!”听到血剑宗的调侃,碧语儿却是嘟着小嘴,立刻反驳道。“师傅不许胡说。”
“语儿那么急切的跑去找东华帝君,还说没有抛弃师傅啊。”藐厌羽轻笑着,宠溺地捏了捏碧语儿的面颊。
“就没有”碧语儿绞着血剑宗的发丝,低着头小声道。
“那语儿心虚什么呢。”藐厌羽眼神中充满了宠溺和爱怜,轻轻喝了口茶道。“语儿个小骗子,该打屁股。”
“哇啊,不可以的!”听到血剑宗要和东华帝君一样打自己的屁股,碧语儿惊呼一声脱口而出。“师傅不能这么做!”
“语儿这厢还没出师呢,那厢便抛弃了师傅,是该打屁股。”血剑宗五指合拢,做了一个手势。他将碧语儿横放在自己的腿上,翻了个身。“不听话的丫头。”
“师傅不可以打语儿!”看到血剑宗的手势,以为他真的要打自己的屁股。碧语儿惊呼一声,从藐厌羽的怀里跳开。
“还没打呢,只是吓吓语儿而已。”血剑宗笑着看着白衣少女从自己的怀里跳开,轻盈的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看我们家语儿啊,这么激动,把师傅的腿都弄疼了。”血剑宗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在虚空比划了一下,悠然道。
“师傅您又骗我!”微微怔了一下,明白过来自己的师傅是在吓唬自己。碧语儿生气的嘟着小嘴,掐着腰朝血剑宗白了一眼。
“师傅就是要这样吓语儿。”丝毫不在意碧语儿的白眼,藐厌羽温和地笑着,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要不可制服不了语儿呢。”
毕竟是师傅,血剑宗还是很容易的便把住了她的脉。
那熟悉的声音,那清冷淡雅的笑靥,深深地印在碧语儿的心里。
“哦我知道了,师傅不敢打我。”碧语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歪着头看着血剑宗道。“语儿才不怕师傅呢。”
“那语儿刚才跑什么。”血剑宗淡淡的微笑着,定定地注视着碧语儿的双眸。“傻丫头,师傅不是不敢打你,是不舍得打你呢。”
血剑宗定定地注视着碧语儿的双眸,碧语儿也回应似的看着血剑宗。
师徒两人有着相同颜色的眸子——纯正的黑,和纯粹的白。
与碧语儿不同的是,血剑宗那纯正的黑隐藏的不是凌厉的杀气,而是对她的宠溺;而纯粹的白所散发的,便是对剑技的精妙掌控。
“语儿,东华帝君的病怎么样了?”蓦然间,血剑宗把她揽过来,轻声问道。
对于师傅突然关心起了东华帝君,碧语儿显然有些不适应。但不为了不让师傅看出自己的想法,碧语儿还是立刻回应。
“师傅怎么突然关心穹穹的病了,师傅的病还没好呢。”嘟着小嘴,碧语儿轻轻扯了扯血剑宗的长发,慵懒地问道。
“只是一时间好奇嘛,他怎么样了?”血剑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垂眸淡淡道。“碧霄有没有治好他的病?”
“穹穹最近这几日都很好。”碧语儿托着腮,含糊不清道。“只是碧霄暂时还没有治好穹穹的病”
“怎么?碧霄的医术可是天界第一的。东华帝君真的病的那么严重,连碧霄都治不好么?”血剑宗冷冷的笑了,挑衅地话从唇边流露出来。
听得出血剑宗是在吃醋,碧语儿沉吟了一下,不敢说话。
平日里的血剑宗都是很温和地,从不会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今日这番话,必是吃了东华帝君的醋。
“没有,穹穹的病不是那样的,只是碧霄说”碧语儿欲言又止,不敢再说下去。
可是取银蛟胆的事还是要告诉血剑宗,否则她的心里会很愧疚。碧语儿悄悄地抬头看了藐厌羽一眼,发现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语儿,碧霄她说什么。”血剑宗看出她有难言之隐,轻挑剑眉淡淡的问道。“语儿,有什么话就告诉师傅啊。”
“师傅碧霄说只是缺少药材。”白衣少女抚摸着自己挽着的流云鬓,又捏了捏自己的裙角,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缺少药材?”血剑宗显然还没有明白她这番话的意外含义,怔了一下,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不会吧?堂堂的东华帝君,居然会因为缺少药材这些小事,而不能治疗?”
“不是的师傅碧霄和俞荣说,治疗的过程很简单,普通人都能做到。”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碧语儿低着头不敢去看血剑宗的脸。“他们俩说,那种药其实很简单找,只是挺特殊的。”
“很简单找却很特殊么?”藐厌羽微微蹙眉,实在想不出是什么药材。他眯了眯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碧语儿。“语儿,到底是什么药材?你还是直接告诉师傅吧,如果师傅能帮忙一定帮你。”
“师傅您真的愿意帮语儿么”仿佛有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碧语儿急忙抬头,欣喜地看着血剑宗。可是只是一瞬间,碧语儿又哀伤的低下了头。“可是语儿要是告诉了师傅,师傅会不会生气啊”
“语儿如果不说出来,师傅才会生气呢。”似乎明白了碧语儿到底在担心什么,藐厌羽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
“师傅,那您一定不要生气啊”还是不能确定血剑宗的想法,碧语儿还是担心的说了一句。
“那语儿可先说出来,师傅一定不对语儿生气。”听了她的话,血剑宗连忙保证,顺手捏了捏她的面颊。
“师傅碧霄说,要借用师门后山水潭里的那一条七首银蛟的胆”话还没说完,碧语儿就紧紧地咬住了唇,掩住了面颊不敢再看血剑宗。
“师门后山水潭里的七首银蛟银蛟胆?!”血剑宗微微一怔,眼中寒光大显,定定地注视着碧语儿,把她搂到怀里。
“师傅您说好的不生气的师傅您不要生气。”看到藐厌羽这样的神情,碧语儿害怕起来,赶忙摇了摇血剑宗的手臂哭了起来。
其实血剑宗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只是一条七首银蛟,很普通的药材。为何不找别的银蛟,应该也是有特殊原因的。
他血剑宗何必为了一条七首银蛟,对自己心爱的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