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冰窖门重新开启的那一刻，刺骨的寒冷覆盖了司徒羽。
他步履艰难地步入冰窖之中，硬如铁床的冰块上，躺着双唇泛白的子湄，与气息微弱尚在昏迷的离莫。
他深深凝住了眉头，沉长叹了一口气，掌心一覆，冰澌溶泄。
他抱起了子湄与离莫，沉重地走出了冰窖。
夙无天憔悴不堪地站在门外，几日几夜未曾合眼，令他看起来如同一匹落魄狼狈的狼。
司徒羽见到离莫那一刻，倏然有些慌乱，他喃喃着：“无天……无天……为师，好累……”
夙无天缓缓伸手接过子湄的遗体，心，顿时被掏空成了一座空城。他茫然地抬头望向司徒羽，大张的嘴久久吐不出一个字。
“葬了子湄吧。”司徒羽淡淡道。
夙无天嘶哑着喉咙半天才吐出一个绵长的“是”，气若游丝。
便是从那日起，夙无天的怨念日益加剧，直到爆发，化为剧毒到了他所刻骨痛恨之人——司徒羽身上。
香火袅绕的羽宇殿内，司徒羽寝室。
虚弱的司徒羽卧在床榻，旁边立着三个人——微微有些愤怒，却更多是心疼的司徒墨、焦急不安的离莫及一脸镇定的夙无天。
床榻上的司徒羽摆摆手，示意离莫与夙无天先出去。
二人退出屋子后，随着一声悠长的“吱呀”掩上了门。
司徒墨叹了口气：“你当日不该收下夙无天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何况是我误了子湄。师兄，无天怨念之深，如若不得万妖魂珠，我必死。但我现在，仍有放不下的……我死后，便将离莫托付给师兄……唯有师兄，其他人，我不放心将离莫交付。”司徒羽一字一顿的说完这番话，直直望着司徒墨，就如生怕他说出半个不字。
司徒墨无可奈何，应道：“好。”
司徒羽闻言，满意勾唇浅笑，低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司徒墨略一挥手，木门便缓缓开启，如同被信风推开。
“你们师父有话要同你们说。”司徒墨笔直走了出去。
离莫迫不及待闯进屋中，不安道：“师父……你怎么样了？”
“离莫莫怕，为师无妨。”司徒羽掠开离莫额前散落的一绺发丝，“为师现在，要你答应为师三个条件，你可愿？”
“徒儿愿意。”
“一、以手足之心与无天师兄相处。”
“徒儿答应。”
“二、你若肯勤奋努力，便是给为师最好的回报。”
“徒儿答应。”
“三、答应为师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不许怨恨，不许复仇。”
“徒儿答应……”
离莫隐隐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他犹豫着想开口问问司徒羽时，司徒羽却招手示意他退下，吩咐站在他身后的夙无天上前。
夙无天犹豫了一下，走到司徒羽床榻前，沙哑地唤了一声：“师父……”
司徒羽柔和地久久注视着他，他却将头转开，不再看司徒羽。
“无天。”司徒羽轻声道，“所有愁怨，为师偿还了。从今往后，你我仍是师徒，你与离莫仍是师兄弟，不可伤害他一分一毫，可好？”
夙无天有些慌乱，良久道：“徒儿愚钝，不知师父何意。”
“你心里已经明白为师的话了，为师愿你，好自为之。”司徒羽气息已然微弱，呵气如兰。
屋外的离莫赫然跪在司徒墨眼前，伤心欲绝：“师伯，师父到底怎么了？”
司徒墨一阵心疼，叹着气拉起了地上伶仃的离莫，犹豫片刻道：“莫儿，你果真想知道？”
“嗯！”离莫急切的望着司徒墨，司徒墨望了望屋内，低声道：“你师父，中了小妖怪的怨念化为的魔，若想治好这魔，除非得到天庭万妖魂珠。”
“那我要怎么得到这万妖魂珠？”离莫激动万分。
司徒墨再压低了声：“天庭的万妖魂珠，柔和千万妖精死后的魂珠形成，哪怕只是稍闻其味，亦可治好你师父。但是……这万妖魂珠的掌管天神为了使魂珠力量不断增强，凡属需要使用魂珠者，皆需赠其魂珠一粒……”
离莫闻言，不禁犯难：“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聚着清秀的眉峰，凝神思索，半响，开口问：“如果用我的，可以吗？”
司徒墨大吃一惊，自己将这秘密告知于离莫就算了，若离莫再用自己的魂珠换取司徒羽一命，师弟断然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他忙摇头：“万万不可！你师父为救你而大费周章，甚至不惜牺牲你的小师妹，你的命比他的更重要……”
“师伯！”
夙无天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司徒墨不再言语，转头看向夙无天，夙无天已挺拔成一个俊朗的少年，眉宇间却不存一丝喜怒之色：“师父让无天送送师伯。天色不早了，师伯早些回去吧。”
司徒墨知道司徒羽是怕自己将万妖魂珠之事说与离莫，他怕离莫会舍弃自己的性命换取他的性命。
司徒墨哀哀叹了一口气，乘风而去了。
那一夜的月色清凉如水，丝丝缕缕如同若有似无的心事。
离莫趴在司徒羽的床榻边沿睡熟了。
月光流泻过他干净明媚的侧脸，像深邃幽寂的古潭里映着轮廓分明的月影。
司徒羽微笑地望着离莫熟睡的容颜，自知自己命不久矣，心里一时惆怅万分，他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莫儿漆黑的发，手未触到，便听到了离莫的呓语：“师父，莫儿甘愿以自己的魂珠为师父换取万妖魂珠……”
司徒羽一惊，手僵在半空，抬头看着木窗户镂空的缝隙里那轮贯看生死皓月，悲凉无助如斯。
次日的鸟啼刺破空气，清晨的日光洒落羽宇殿。离莫用铜盆为司徒羽打来洁面的清水。
司徒羽趁机问道：“莫儿，你希望为师活还是死？”
离莫心里一痛，答道：“师父福大命大，不用任何人希望，都会是活。”
“说得好。”司徒羽头昏得早已有些意识恍惚，却还是强硬的撑着道，“你若以自己性命换取万妖魂珠，为师就去死。因为为师的性命，是不需要任何人施舍的。”
离莫愣在原地，司徒羽又淡淡地问：“明白了吗？”
“莫儿……明白……”离莫了解师父的性格，他知道，若他当真拿自己的性命换取万妖魂珠，不会换取到师父活下去的希望，而是加速师父的死亡。他的眼角因为着急而泛起了湿润，司徒羽又道：“为师不舒服，你先出去，有需要为师会叫你。”
“是……”离莫不安地退了出去。
司徒羽竭尽全力的表演在离莫退出这一刻完全殚尽，他虚弱地瘫软下来，沉沉睡去。
离莫却并不离开，他坐在师父的门槛上苦苦思索得到万妖魂珠的方法，不多时，听到了师父的呓语：“莫儿，我怎么舍得拿你去换万妖魂珠？”
离莫倏然捂住了嘴，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
他站起身跑远了，他忽然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万妖魂珠，也要为司徒羽保全一个离莫，无论如何！
如果，如果他能活着回来，如果最后他和司徒羽都活着，他还要告诉他，他爱他。
离莫孑然一身到了掌管万妖魂珠的天神大殿之外，只见大殿祥云环绕，气势恢宏，无端有一种庄严之感。
离莫咬咬牙，踏入了殿内。经过殿内下仙几番传达，终于有一个稍有些地位的小神出来与离莫见面：“小妖怪，你有什么事吗？”
“在下想要万妖魂珠。”离莫尽量表现得不卑不亢，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小神忍不住哈哈大笑：“想要万妖魂珠？小东西，你可知代价是什么？”
“知道。”离莫托起手中一只小巧精致的木盒，“魂珠，我已经带来了，只等您验收。”
小神满意的点点头，伸手准备去取木盒，离莫忽然收回木盒，狡黠一笑：“魂珠自然会给您。只是这万妖魂珠……”
“不急，不过话说在前头，万妖魂珠，我会带着随你下界，你是要用它救人也好，杀人也罢，权由我操纵，不得落入你手。”
“这个自然。”
“好，你稍等片刻。”小神安排人上了茶，自己亲自到密室取万妖魂珠。
片刻后掌心托着一只流光溢彩的琉璃水晶宝盒，万妖魂珠因为集各色魂珠于一体的缘故，呈现出一种如深墨般的黑色。离莫的手心浸满了汗，直勾勾地望着那粒能让司徒羽活命的万妖魂珠，紧张到额角也跟着冒汗。
小神扑哧笑道：“小东西，何必这么紧张呢？快些将你带来的魂珠交给我吧。”
离莫此刻忽然松了一口气，笑道：“您见笑了。”说着便自顾自打开手中的木盒，皱了皱眉道：“实在失礼，在下只顾着心急，竟忘了装魂珠……”
“那你只有改日再来了。”不待离莫说完，小神便不高兴的托着手中的琉璃水晶宝盒转身回去了。
离莫暗中窃喜，庆幸自己虽仙法造诣还不高，却勤勤恳恳的学着司徒羽所传授的一切仙法。刚才，自己已暗中用一粒黑云揉成的丹丸偷换了真正的万妖魂珠。
他不敢多一刻滞留，急切的带着万妖魂珠下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