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二卷第四章
天庭。
司徒墨正半支着脑袋午休,忽闻殿外童子传道:“王母驾到——”
司徒墨一惊,迅速起身,正欲相迎,王母已大步流星地踏入了大殿内。
“小仙不知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司徒羽恭敬地作了一个揖。
王母冷笑一声:“司徒墨,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啊!”
“小仙不懂娘娘什么意思。”
“不懂?”王母挑起眉,“我体谅你同司徒羽同门师兄弟情深,可是你别忘了,你是他司徒羽的师兄,是他离莫的师伯的同时,你也是我天庭的命仙!离莫杀我天庭之神,这笔账不必我说,孰轻孰重,请墨爱卿自己掂量!”
司徒墨不语,重重低着头。
王母咄咄逼人道:“你以为你纵一场小火焚毁他们所居处就可以掩人耳目,欺上瞒下了吗?”
“小仙不敢。”
“不敢?”王母略带讥讽的笑意如同听到了这世间极致可笑的笑话,“还有墨爱卿不敢的?呵呵,墨爱卿,我对你很失望!”王母语罢,拂袖欲去。
一时司徒墨的脑袋里只剩下那句“我对你很失望”。王母对他,很失望?拿他的下场是失宠,然后像司徒羽一样吗?虎落平阳,落得连眼疾也没法医治……不!不!不!
望着王母盛怒之态,他张皇而急切地道:“求娘娘再给小仙一次机会!”
王母的背影迟疑片刻,她的眼角堆积着满足的笑意,像是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缓缓转过身子,她故意质疑道:“你是让我再给你一次杀掉离莫的机会,然后再欺瞒我一次吗?”
“请娘娘莫如是说,小仙惶恐。”
王母轻笑着走近了司徒墨,司徒墨赫然跪下,大声道:“求娘娘再给小仙一次机会!”
王母满意地大笑起来:“墨爱卿请起吧!”
看着司徒墨站起身,王母又道:“我也知道,那离莫虽说是只妖,却早已有了许多神仙所没有的法力,欲杀他,确也不易。短时间内我不求你杀他,你先将司徒羽给我抓来。”
司徒墨疑惑的望着王母,王母解释道:“再过几日,群仙宴将被举行,玉帝向来钟爱司徒羽,若知他为一只杀我天庭的妖而被除仙位,断然恼怒。玉帝若恼怒了,后果不必我说,你应当知道,三界都不会好过的!何况又是出自我手下的仙……”
“小仙明白。”司徒墨松了一口气。
暂时不用杀离莫,他只需简单向司徒羽解释一番,隐瞒最终还是要杀离莫的这件事,以他师弟的性格,断然乐意帮助他这点小事的,甚至不用他劳神去抓。
王母见司徒墨态度明确,心中不禁十分喜悦,带着一干小仙女飘飘忽忽离去了。
人间。
大寒日。
寒梅满开,蕊中恬淡的清新绿意点染了如同冷玉的雪。黛色的枝干与晶莹的莹莹白雪相交,细细望去,冷色交融,竟是满人间的秀丽。
司徒羽静静抚着琴,深情处轻轻凝眉,寒意浸透了他的衣裳也不曾知。
琴声不绝如缕,如山泉出涧,碎珠断玉……
他的琴声忽然止住了,问在一旁细心煲着汤的离莫:“莫儿,白梅可开了?”
“开了。”离莫望了望半支开的窗,“这整个冬天的寒意与寂静,皆开在了这枯瘦的梅树上。”
“哦?有赤色蝴蝶吗?”司徒羽故意问,勾唇轻轻一笑,刹时光影迷离,若这一世,只为见这一笑,死又何妨?
离莫看着司徒羽如同玉雕的面容,喃喃细语:“司徒,若不曾见过你,恐怕我,绝不会想要成仙,甚至不想成妖。”
司徒羽点点头:“你可后悔?”
“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这一世宿命如此……”离莫垂下眼睑,“若不遇见你,我甘愿做一世的平凡的蝴蝶,我从来都是只平庸的蝶,但是遇到你后,我突然就生出了盘虬卧龙般的信念想要成仙与你并肩。信念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给了我无数的勇气与毅力苦心修炼,只是到头来,才发现竟也是被这些信念害了……呵呵,现在想来,我倒真希望,从未遇见你……有时信念太深,竟也是件坏事啊……”
“听你的感慨,还是后悔当初拜我为师?”司徒羽站起身,虽双目不能視,傲然清隽之气却透骨而出,“若重来一次,我还愿再寻到你,哪怕结局还是这样,我宁可自私些让最后我们都被天庭追杀甚至不得好死,但重要的是我遇见过你。我不在乎结果,莫儿,为师不在乎!”
离莫的眼睑发酸,他盛了一碗汤,笑道:“来,驱驱寒。”
司徒羽绕过身前的琴,略带失望地问:“莫儿,你真的,后悔吗?”
离莫不语,将汤递给司徒羽。
雪落无声,覆盖了这片天地;河山寂静,千年不变的忧悒笼罩了这座小屋。
“莫儿,陪为师出去走走吧。”司徒羽走到窗前,凛冽的冷风飕飕灌入,悠悠河山中,长袍古袖临风,刺骨的冷仿佛可以让他更清醒。
离莫为他披了一件绣着银色暗花的丝绒长袍,道:“走吧。”
这一世,若非妖非仙,只是寻常的凡人,哪怕百年后成一具枯骨,只要安稳的与相怜相惜之人厮守,夫复何求……
于天庭而言,这短短几个时辰,已足矣让他们做几日的凡人了……
寻常巷陌,篱笆小道,满路是冰雕玉切的屋宇与各种植被。
一路的寒意萦绕,慢慢的冷香轻散。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摩肩接踵的集市,各种叫卖声与谈话声传遍大街小巷。
卖冰糖葫芦的那小贩吆喝着经过,司徒羽想了想,大声问:“冰糖葫芦怎么卖?”
小贩回头,见到司徒羽与离莫皆身着上好布料的长袍,笑眯眯地道:“二位公子可是要买?”
离莫不解的望着司徒羽,司徒羽笑道:“都说人间这冰糖葫芦是低等人或稚子孩童的美食。我从未尝过,想来美食如何有高低长少之分?给我来一串吧!”
“哎,好嘞!这位公子可真是见解独到,寻常人都对这冰糖葫芦持有偏见,唉!可惜啊可惜!”小贩挑了一串最大的出来。
离莫也笑了笑,道:“也给我一串吧。”
“好嘞好嘞!”小贩乐呵呵地将挑出的两串冰糖葫芦递去。
离莫伸手接过,同小贩商量好价钱后便从怀中取出一些钱递给小贩。
两个绝色男子,前一后走在街头,白净修长的手里各握着一串鲜艳如血的冰糖葫芦,凡过之处,风生水起。让人惊叹这世间竟有如此男子——出尘得让人不敢轻易心生向往。
两个男子谈天说地,风轻云淡的笑着,明媚的脸上全然无害的笑意像极了从未见过肮脏受过痛楚的赤子的笑靥。
只是可惜,那白衣的男子,竟是瞎子。
寒雪积了薄薄一层,雪花如絮,飘落两个男子的眉间,缠绵迂回,缱绻悱惻,如在倾诉一段哽咽在喉的情殇,在路人眼中看来分明是明媚如画的两个男子,偏偏又有着难以言说的忧绪。
“脚上这双薄履,实在不足御寒啊!”司徒羽感慨一声。
离莫笑道:“这街上多少女子正对恨不得换掉我的位置,到你身旁替你暖脚呢。”
“劣徒啊劣徒!”司徒羽笑着摇摇头,“你竟用为师寻开心!”
“不过还真是有点冷了。”离莫抚抚臂膀,话音未落,一个结实的怀抱忽然裹住了他。
他惊愕地立在原地,感受着司徒羽身上淡淡的幽香与暖意,含糊不清地轻声道:“司徒,我糖葫芦,粘到你的衣裳了……”
司徒羽却不为所动,反而拥得更紧了,他笑着开口:“莫儿既冷,为师就该尽到做师父的责任啊!不过是糖葫芦粘到衣物罢了,无妨无妨!”
胸口那串冰糖葫芦硌在两人中间,司徒羽腾出一只手扯掉了它,黏糊糊的红色糖丝被拉长、拉长,最后断裂,染得司徒羽白净的袍子上一片鲜红。
“司徒……”离莫难为情的开口,“你的袍子真的脏了……”
“莫儿。”司徒羽附在离莫耳畔耳语道,“为师不会在意的!你难道忘了是你替为师洗衣物吗?”
“你!”离莫努力想挣开,奈何司徒羽却将他箍得太紧,他别扭的开口,“好多人,在看我们……”
“哈哈哈——”司徒羽大笑起来,“总之为师也看不见啊!”
“那些姑娘现在看我的眼神都能喷火了!”离莫小声祈求道,“快放开吧!”
“不!”司徒羽的唇带着危险的笑意,与平时恬静如玉的他判若两人。
离莫看着路人愈聚愈多,尴尬极了,索性一头埋上司徒羽肩膀,什么都不看、不听……
其实他们之间,本也是如此,欲得相守,就必须突破一切世俗的目光,对所有议论,皆不看、不听……
路人好奇的驻足观望,也有人说这两个角色男子恐怕有着短袖之癖,姑娘们皱着眉头看,若不是牢记着家训,恐怕早就想骂骂咧咧的冲上去一把将两个人扯开了。
雪越下越大,落在二人玄墨色的发上,再也融不进去,于是堆积了浅浅的一层,在纷飞迷乱的雪中这两个男子美得不可方物。
渐渐地,看热闹的人渐次散去,只有他们还在彼此相拥,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