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二卷第六章
司徒羽与司徒墨一同走出屋子时,雪骤然下得更猛烈了,离莫跟出去,附在司徒墨的耳畔低声道:“群仙宴后,师伯若不能还我一个完整的司徒羽,我必要天庭大乱,说到做到!”
司徒墨低垂的眼睑略过地上厚厚的积雪,一言不发。
司徒羽嘴角一勾,倾尽这世间所有温存的笑意几欲使冰雪融化,他拍了拍离莫的肩,道一声:“昔日愿为凡人之愿,生死以之。等我归来。”
语毕便随着司徒墨升天而去,风雪鼓起二人衣摆,渐渐升高,最终消失在离莫的视野。
天庭繁华依旧。
重仙见司徒羽归来后,皆作揖问好。司徒羽谦逊的微笑点头,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正是如此。
司徒墨将司徒羽引至府邸地下密室之中。
密室看似广袤无边,实际四周布有结界。远处可见高山巍峨,近出可见水流蜿蜒,仙雾缭绕,野鹤成群。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圆池,池中池水清澈见底,荷花满开,根须在水中悠然浮动。八卦阵圆池中心有一黑一白两个圆形蒲团脱水而出,浮在半空。四周萦绕着紫色雾气,迷离梦幻,耳畔只剩潺潺水声。
司徒墨一施仙法,便腾空而起,飞上黑色的蒲团。司徒羽亦随之腾空而起,借着感应,飞上了白色的蒲团。
二人盘腿而坐,司徒墨闭上双眸,问:“师弟准备好了吗?”
司徒羽双手叠放腹前,呼气运功,道:“准备好了。”
司徒墨开始向司徒羽运功,但见一缕黑色烟雾绕着一股白光从司徒墨的掌心缓缓渡入司徒羽的眉心。
二人对面而坐,相距至少一里,中间不断有八卦阵池中之水受仙力而被激起,水花四溅,青光四射。
司徒墨渡入司徒羽眉心的仙法愈多,司徒墨便也愈发虚弱。
司徒羽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全是关于离莫的。
良久良久,他终于全然记起了,离莫,他的徒弟,亦是他竭尽全力都无法割舍之人……
那些蛰伏在身体内的情感带着疼痛渐次苏醒,他缓缓张开双眸,看见漫山盛放着一树树张扬妖冶的桃花。
花瓣纷飞中,那个小小的红衣少年执剑苦练,桃花飞落与他的衣襟发稍,他的额头早已浸出了豆大的汗珠,连红衫也被斑驳的汗水打湿。
望见他来,那红衣少年收住了剑,毕恭毕敬问了一声:“弟子离莫,见过师父。”
“今日练得如何?”他走过去,负手而立。
“离莫已将师父昨日授予的剑术练熟在心。”红衣少年抬起长袖擦去脸颊的汗水。
“嗯。”他疼惜的抚摸着少年的发,“此剑术重要在理解,熟练远远不够,要能与剑术合二为一,方才最佳。”
“离莫明白。”少年的发端落了几瓣桃花,如花树的几次吻痕。
司徒羽伸指去拈起那几瓣桃花,恍惚中却见自己站在一树白梅之前,指尖拈起的是泛着袅袅绿意的白梅梅瓣。
梅瓣落下,原来是一粒白子,落在了棋盘。对面坐着一个黑袍男子,见司徒羽落下这一粒棋子,笑道:“师弟,你又赢了。”
“承让。”司徒羽笑了笑,啜了一口茶水。
微微苦涩的茶水在口中渐渐酿成了微甜的味道,他垂眸而视,原来自己手中握着一只青涩的果子。
“快吃吧,吃饱了好有力气赶路!”
对面是一个稚气的黑衣少年。
司徒羽将果子递与黑衣少年,脆生生的声音分明是一个七八岁的稚齿孩童:“你也吃啊,吃饱了我们好一起去拜师啊!”
“我不饿!我比你大,你多吃点!”黑衣少年的笑容纯澈得如同三月的日光。
可是为何,这无邪的笑意会让他骤然心疼不已,就像是丧失了一件至真至纯的宝物……
八卦阵圆池旁燃着的一掌莲灯火焰渐渐微弱,终于,灯油枯竭,焰火寂灭。
司徒墨再次运功,收回双手,对面的司徒羽失去了仙法的维持,陡然间躺倒在白色蒲团之上。
司徒墨一手牵住玄魔色长袍,一手食指指尖一点,一注紫光射向司徒羽,将其包围。紫光一端连接司徒墨食指指尖,一端包围着司徒羽全身。司徒墨以手指控制紫光,将司徒羽从蒲团上渐渐移起,放于八卦阵圆池之外。
待将司徒羽置身八卦圆池外后,司徒墨也倏忽飞出八卦圆池,抱起了地上昏迷之中的司徒羽出了地下密室。
虚弱的司徒墨将司徒羽放置床榻后便吩咐旁边的童子:“快,禀告王母,司徒羽已到天庭。”
不多时,王母便踩着祥云入了殿内。
见到昏睡中的司徒羽,王母满意的笑了笑,将袖中一个精致的不足一指长的雪瓷瓶取出,赐予司徒墨,“墨爱卿辛苦了。”
司徒墨取出瓶中一粒棕褐色丹丸服下,体力渐渐恢复,他笑道:“为娘娘效劳,实乃小仙幸哉!”
王母走到司徒羽身旁,望了望昏迷的司徒羽,问:“司徒羽几时方能苏醒?”
“这个……”司徒墨为难的看着司徒羽,“他暂时沉溺在梦靥之中,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苏醒……”
“群仙宴时能醒了吗?”王母打断他。
“不好说。”司徒墨摇摇头,“他正将这一生的记忆反则经历一遍,到时还需从幼时再经历一遍到现在,方能苏醒。”
王母皱皱眉:“若群仙宴时他不能苏醒,让他来天庭亦是枉然。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快些苏醒?”
司徒墨沉吟片刻,为难道:“办法倒有,只是还需娘娘再赐我一粒丹丸。”
“无妨。”王母复取出一只精致的雪瓷瓶,递向司徒墨。司徒墨双手接过,道:“我将进入司徒羽梦中,唤会他的意识,让其苏醒,但倘若他不信是他是在梦中,不愿醒来,我也无能为力。此法十分消耗体力,若是司徒羽不愿醒来,我也将被困于其梦中,直到他梦完此生为止。”
王母点点头,道:“墨爱卿千万小心,若无八成把握,还是不要去的好。”
“小仙明白。”司徒墨服下雪瓷瓶中丹丸,席地而坐,闭目凝神,须臾,灵魂出窍,化为一缕青烟注入司徒羽的的眉心。
王母焦虑的来回走动,不时望着沉睡中的司徒羽,期待他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然而,不仅是司徒羽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连稳坐一旁的司徒墨也如木偶般纹丝不动。
梦中一大片六月雪开得热烈奔放,迷离了光影。
漫山遍野的六月雪中,十几岁大的司徒羽再其间奔跑,笑声如铃。
他的额头一痛,撞上了一个坚实的男子。他抬头,望见眼前站着一个一身黑袍,长相与师兄司徒墨依稀有几分相像之人。他揉了揉额头,问:“你是谁?”
来人笑问:“不好好练功,却跑到后山玩耍,你就不怕你师父怪罪?”
“我师父?”司徒羽撇撇嘴,“他才不知道呢。”
“你师父偏爱于你胜过你师兄,你却此般贪玩,如何对得住他?”来人对着他轻轻地笑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稔之感,却又隐隐引着心脏微微疼痛。
“叔叔,你到底是谁?”司徒羽皱皱眉,望着这黑袍男子。
“咳咳咳——”黑袍男子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叔叔?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你居然喊我叔叔?”
“好吧,哥哥……”司徒羽有几分委屈的瞅了瞅黑袍男子,小声问,“你是我师父的客人?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师父我跑出来玩?”
“没问题。”黑袍男子取出腰间系着的酒壶,“可否与我共饮此酒?”
司徒羽瑶瑶头:“师父不让喝酒,回去被他嗅到酒味,我要挨骂的。”
“你这么怕你师父?还真是个好孩子!”黑袍男子闲适的坐下,痛快的饮了一口酒。
司徒羽也坐在了他的身旁,问他:“叔叔,你怎么长得和我师兄这么像啊?”
“我是长辈,他是晚辈,应当是他长得像我才是。”黑袍男子散漫的环顾着四周,像是十分怀念一般。
“师弟——”
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唤声响起,司徒羽面色一变,倏然站起,不安道:“糟了,我师兄来了……肯定是师父让他来找我回去……我要挨骂了……”
话未说完,眼中已溢满泪光,他拽着黑袍男子道:“叔叔救我……”
司徒墨笑了笑,道:“你所在的世界,皆不过一场虚幻,救又何妨,不救又何妨?空花幻月,何必劳神……”
“你不救也罢,何必说这些话搪塞我?”司徒羽负气的离开。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黑衣少年——司徒墨跟来,皱着眉问:“师弟,你不好好练功,又去哪了?”
“我练功练得太累了……”司徒羽低着头,委屈道。
司徒墨看见了坐在一旁饮酒的黑袍男子,皱眉问:“你是谁?难道不知道此地外人不得入内吗?”
黑袍男子笑道:“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不是外人,况且此地不过一场空灵的虚幻。”
“你到底是什么人?”司徒墨执剑指向黑袍男子的眉心,“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是未来的你。”黑袍男子伸手一抓,那把剑刹时幻化为一股烟雾。
司徒羽与司徒墨皆惊恐的往后猛退,黑袍男子笑道:“不必害怕,我能摧毁此剑,并非我法力高超,而是因为这里所有一切,皆是虚幻,皆是烟雾。”
“疯话!”司徒墨将司徒羽护在身后,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带你师弟回去。”黑袍男子站起身,柔声道,“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但这里的的确确只是司徒羽的一场梦境,我要将司徒羽带回现实,司徒羽还要参加群仙宴,若不得参加此宴,就不能救离莫了,司徒羽,你忘了吗?”
“离莫?”司徒羽轻声呢喃,一种深入骨髓的疼惜之感似乎要喷涌而出,可是……离莫是谁?群仙宴是什么?为什么,要救离莫?
“啊——”司徒羽捂着的头,疼痛不已。
“师弟,不要听他胡说!这个妖道肯定会妖法!”司徒墨拉着司徒羽往回飞快的跑,“我们去找师父,找到师父,一切就没事了!”
黑袍男子苦笑着摇摇头,喃喃自语:“司徒羽,你我曾经,也曾这般情同手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