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二卷第七章
司徒羽感觉自己与司徒墨尚在携手而逃,脚下倏忽踩空,他混身一缩,惊恐的喊了一声,却又见自己负手而立于成千上万的花树前。
眼前一个堂皇富丽的妇人微笑着朝他走来——是王母。
王母眼角堆着恬静高贵的笑意:“司徒羽,从今往后,你便是这人间百花之神,人家花木皆属你掌管,愿你不辜负我期望,做好分内之事。”
司徒羽抬眼望了望四周明媚的花树,他与司徒墨在师门苦学百载,而今,总算是熬出头了。他们,终于皆封为仙了。
“司徒羽,定不辜负娘娘厚望!”司徒羽微笑着点头,看见司徒墨站在王母身后含笑望着他。
光影迷离,如同在水中轻漾的灯火倒影,恍惚着一切似乎如同一场虚空的幻觉。
原来是一场梦,他又梦到那日受封的情节了。
司徒羽张开双眸,日光倾泻入窗,他唤:“无天,无天,给为师打水来。”
“是——”
屋外遥遥的应了一声,模糊得不大真切,像是隔了几百年穿越而来的回音。
“师弟。”
耳畔忽然传来司徒墨低沉的唤声。
司徒羽转头,惊讶得发现司徒墨站在床榻旁,只是身上却染着莫名的陌生与沧桑之感。
“师兄?”司徒羽皱皱眉,“你几时来的?我正整备去找你对弈。”
“不必了,对了几千年,从来都是你赢。”司徒墨冷冷地道,“你逃避现实还没够吗?该回去了!就算你不愿接受现实里那些惨淡的结局,难道,你想要离莫死吗?”
“离莫?”司徒羽莫名其妙的望着司徒墨,“师兄,你在说什么?”
语毕翻身坐起,欲去寻那双布履,忽然吸着凉气捂住了脑袋,喃喃道:“这些天不知何故,总是头痛。”
“因为你心中,有放不下的红尘。你不愿面对现实,在虚拟中却活得更痛苦。”司徒墨摇着头,“师弟,你现在是在你的梦中,快快跟我回去吧!”
“师父——”一个布衫少年端着一盆水进了屋,“水打来了。”
“放那吧。”司徒羽吩咐道。
那少年正欲退去,忽见司徒墨亦在此,便礼貌的问了一声:“无天见过师伯。”
司徒墨不应声,甚至不看那少年一眼,司徒羽有些不高兴的道:“我知道你对无天有成见,可是灰鼠精并非全是坏的,无天本性不坏……”
“你错了!”司徒墨瞥了那少年一眼,“我只是不愿同一个法力尽失之妖说话。”
“法力尽失?无天一向勤奋,如何法力尽失?”
“你被贬下凡后,夙无天与离莫争先杀你,夙无天被离莫擒住喉咙,窒息到恢复原形,如今不过一只会说话的灰鼠罢了。”
“师兄,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司徒羽有些愠怒,抬眸望窗外那正在辛勤练功的少年,忽见少年面容化为了一颗硕大的灰鼠头颅。他心中一惊,料定夙无天恐怕中了法力高深的妖术,口中大呼:“徒儿——”
“师父,怎么了吗?”
司徒羽低下头,看见一个红衣少年正在闭气练功,听见他的呼声,吓了一跳,抬眸好奇的望着他。幸得这套仙法只是初级阶段,如此打断还不至走火入魔。
“哦,没事……”
司徒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自己为何要突然唤这一声“徒儿”。
他负着手缓缓游移,那红衣少年却不再认真练功了,而是侧着头问他:“师父近些日子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怎么了吗?”
“为师无妨。莫儿,你好好练功,我去那边屋中看看你无天师兄的剑术练得如何了。”司徒羽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石阶上生了一层青苔,就像是许久不曾有人居住一般,他看了看,施法消除了那层青苔,因为那看起来很令他不舒服,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穿过回廊与一个芳草萋萋的小院,青草的绿汁将他的长袍下摆也染成了青绿色。
他走到了夙无天练功的屋子,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像在陈旧的时空中推开了一扇他许久未曾推开过的腐朽的木门,似乎只要力道稍微大一些,就可使得这扇木门腐烂破碎。屋中不见夙无天,反而闻到一股呛人口鼻的霉味。光束从大开的门射入,陈旧的灰尘与蜘蛛网在空气中缓缓漂浮。
“无天?”他皱了皱眉,心中有种道不出的隐隐疼痛。
“师父叫我吗?”
身后传来一声回应。
司徒羽回头,看见一个背着剑的少年站在那里,分明是夙无天的容颜却有着说不出的陌生,甚至,那副面孔有一种让人害怕,或者说是痛苦的感觉。
“哦,为师正找你呢。你不练剑去哪了?”司徒羽尽量细细谛视着夙无天的脸,期望从那张脸上看到一丝熟悉的感觉,但他只看到了一种如同遗留在历史中的深沉的痛苦,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我一直在院中练剑啊!”夙无天裂开嘴笑,那干净的笑容终于有几分与司徒羽印象中的夙无天的影子重叠。
司徒羽欣慰的点头,然而下一瞬却见夙无天的头颅变成了一颗灰鼠的头颅。
司徒羽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这场景,怎么像是经历过一般……
可是,什么时候呢?
“师父,你怎么了?”夙无天上前扶住司徒羽,司徒羽突然胸口一痛,他一把推开夙无天,怒吼:“让开!是你亲手害死了子湄!是你,差点害死了离莫……”
夙无天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刚刚从司徒羽口中听到了子湄二字,奇怪,司徒羽为什么会知道子湄?他确定司徒羽不可能见过子湄那个小小的竹妖,可是为什么说是他害死了子湄?子湄怎么了?
“师父,你到底怎么了?”
听到吼声的离莫跑了过来,师父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莫名其妙的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莫儿,远离夙无天!他会害你的!”司徒羽感觉头痛欲裂,用手死死按住脑袋。
奇怪,他分明是仙,为何会有疼痛的感觉?
“师父……”离莫不安的上前拉住司徒羽的手腕,在疼痛的扭动的司徒羽却一把甩开了他。离莫被甩得跌在了一棵老树上,夙无天赶紧冲过去扶起他。
“师弟。”司徒墨从空而降,“看得出来,你已经很担心现实中的重重问题了,否则如今,也不会让记忆与时空混淆。快快随我回去吧!”
“师兄,救我,救我!”司徒羽痛苦的捂着脑袋喊。
司徒墨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回去吧,回忆虽美,到底要靠着现实活。”
司徒羽疼得眼前一阵昏暗,讲手递于了司徒墨。
眼前忽然是一片空灵的白光,司徒羽再三眨眨眼,看见自己躺在天庭司徒墨的府中。王母焦虑的在一旁张望。见司徒羽醒来,又惊又喜,忙问:“爱卿可算是醒了,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司徒羽瑶瑶头,转头看旁边的打坐的司徒墨,也正正睁开了。司徒羽忽然回想起了往昔种种,梦中、现实、挚爱……
他问:“离莫还好吧?”
“师弟放心,离莫在人间一切安好,只待师弟参加完群仙宴,再下凡赴其一世凡人之约。”
司徒羽点点头,回想起方才的梦境,道:“多谢师兄鼎力相救。无天他……现在在凡间可还好?”他只知那日夙无天与离莫尚在打斗,自己拔剑自尽,却不知原来,夙无天法力尽失,成了一只只会说话的灰鼠精。
“还好。如今在人间过着灰鼠本该有的生活,再无心害人,亦不足害人。”司徒墨说着,站起了身。
司徒羽身体尚在虚弱,便躺在床榻,落寞地应声:“也好……到底是我作的孽……”
“爱卿不必自责。”王母欣喜道,“倘若爱卿能如往些年一般赴群仙宴,不至让玉帝看出一丝破绽,待群仙宴后,我自然会为夙无天安排个好的生存法子。”
“谢娘娘。”司徒羽疲倦的再闭上眼,耳畔是嗡嗡的轰鸣,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此时,恍惚成了昨日。
王母嘱咐司徒墨好生照顾司徒羽后,便离去了。
再歇了半日,司徒羽感觉稍微好了些,便下床四处走动,活动筋骨。
司徒墨吩咐童子准备了几碟酒菜,备好座椅,便邀司徒羽上座。
睡了两日之久的司徒羽早已饥肠辘辘,便享用起了佳肴。
席中司徒墨又让童子为司徒羽备好群仙宴要穿得衣裳,二人如同往昔一般对酌谈天,仿佛毫无芥蒂。
只是二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早已不再是往日的那对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了。他们,一个向往着自由,一个醉心于权贵……
而离莫,恰恰是他们皆提不得的死穴。
偶尔司徒墨也在想,若无离莫,恐怕他们二人也不至到今天这个局面,也许,司徒羽还是那个百花之神,自己还是这瑶池之仙……没有现实的问题出现,便可以隐藏自己的现实,谁也看不出来谁是舍不下权贵与仙位的俗人……
兴许非也,就算没有离莫,恐怕也早晚会成着局面吧,毕竟志不同谋,道如何相合?
瑶池水流光溢彩,满池荷花因风摇曳,远处紫云袅绕,野鹤闲飞。
天庭,好一个“清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