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惹蝴蝶第二卷第二十章
原来当今皇上乃苍月国胤武帝嫡孙宣渊,宣缙乃其三弟。皇室共三位皇子,二皇子名曰宣玺。共六位公主,其中五位公主已被指婚成亲,只剩下幼公主溪玥。宣渊继承先帝皇位不到一月,可惜天性淡泊,本是闲云野鹤之人,因此看好他的人寥寥无几。
宣渊与宣缙离开后司徒羽回了房内,那只麋鹿正跪躺在地闭目养神,听闻司徒羽的脚步,站起了身,竟开口道:“小妖参见花神,未得人形,暂时不能行礼了。”
司徒羽温婉一笑,顺势蹲下与麋鹿一般高度,道:“今日我已失势,早不是什么花神了。我见宣渊到不像害你之人,怎么你方才要暗中求我带走你?”
麋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实不相瞒,我乃修行百年的妖精,一直尚未修得人形。宣渊自幼喜爱游山玩水,少年时曾在猎人陷阱中救过我,带我回了宫中悉心照料。如今宣渊登基,奈何觊觎皇位之人无数,小妖今日有幸遇到花神,便有意求花神帮帮小妖,助宣渊一统天下,稳住人心皇位。因此故意在宣渊身边狂躁起来,又弄伤了自己……”
司徒羽会心一笑,真真是只痴心的妖呢。悠然起身,淘淘然问:“你如何知道我就会帮他呢?”
“小妖不敢确定,不过为了宣渊,小妖愿意一试。”
“你要我怎么帮忙?”
司徒羽点了蜡烛,窗外天色已然昏暗,飒飒风声过竹而来,一屋寂然,那麋鹿的眸中流光溢彩,欣喜之情难以言表:“小妖从前听闻花神助一只蝶妖化为人形,又授以法力。小妖不求以花神为师,但求花神将我化为人形足矣。”
司徒羽点点头,摸摸麋鹿的脑袋,走到窗前,伸手折了一枝斑竹枝,朝着麋鹿脑袋轻轻一触,瞬时霞光四溢,那麋鹿的皮肤忽然褪去,光影中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妙龄女子,长发如瀑,肤白如雪,秋水为魂,兰质慧心,貌胜桃花。
麋鹿妖一手捡了那张麋鹿皮披在身上,乍然化作了一件鹿皮长裙,虽是素净,却更显娇俏妩媚,清丽纯洁。
司徒羽将那枝斑竹枝在手中一旋,化为一支素净端庄的翡翠宝钗。
麋鹿妖缓缓跪下,轻声道:“多谢花神再生之恩。”
司徒羽将那只宝钗簪在了麋鹿妖的发上,又伸手扶了她起来:“生受你了,你的腿还有伤,不必行此大礼,我不过举手之劳,何况我说过我已不是花神,你唤我舍念就好。不想你的人形竟这般美貌,虽说世上不乏美艳的妖精,但我所见过的,除了当年一位故人,也只你了。只是你的法力尚浅,不足以维持人形,若离了这支翡翠宝钗,恐怕不出一柱香便要恢复本形,你还需多多修炼。”
“弟子记住了,多谢舍念师傅。我今日才得人形,还没有名字,舍念师傅赐我人形,已如再生父母,便赐我个名吧。”麋鹿妖微微躬腰,又福了一福。
司徒羽含着笑意点点头,沉吟片刻:“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琴怨,潇湘深夜月明时。你既是以斑竹枝渡为人形,便叫思楚吧。”
思楚听了这番话,口中喃喃:“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琴怨……好,好,好!多谢师傅!”
司徒羽又教她些惯用的小法力以自保,不觉蜡烛已燃到了低,月亮早已升起来了,透过青翠竹枝斑驳地投入窗内,满地清辉,犹如屋中地面洒落了斑斑湘妃泪。
思楚恢复了原形,在司徒羽为其备下的一床竹席上睡下了,一宿无话。
次日清晨,思楚尚在酣睡之中,便听闻有梵音传来,不稍片刻,便有小和尚打扫庭院的沙沙声了。
思楚走到圆拱门侧向外看,霞光万丈,紫气东来,日光穿破雾霭洒落心禅寺,如同仙境幻界。
有年纪小的小和尚在打扫,见了思楚,心生爱怜,便欲伸手去摸她的脑袋。思楚惊得往后一窜,那小和尚笑了起来:“舍念带回来的这只麋鹿竟如此怕生呢!”
正说着,忽听有和尚在喊:“舍念,寺院外有人找你,自称什么离莫呢。”
思楚知道必是那只蝴蝶精,虽知司徒羽与离莫间生疏了,却不知具体因和。思楚也觉好奇,便顾不得腿还受伤,偷偷溜了出去要见见这位离莫。
离莫站在寺院外的斑驳腐旧的墙下,着一件正红色上衣,白百蝶穿花嫣红下裳,腰佩一块浑圆如月月牙白刻字白璧,坠着红丝线攒一颗木珠子,青丝松挽,眼波风流,顾盼生情,眉心一点红痣如初嫁的女子含着羞描晚妆时无意将海棠花色胭脂洒落一粒,坠在了一块莹润白玉上。晨风卷过漫山遍野六月雪与桂花的幽雅香气拂拂袭人,寺院外一株别离花嫣红的花瓣飘落在离莫发梢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望着寺内,站在漫山遍野花吹雪般的六月雪上。道不尽的写意风流,怕是最擅丹青的画师亦绘不出这幅绝色美景的半分。
思楚看得呆了,突然自惭形愧起来。昨夜司徒羽说她相貌极美,只有从前司徒羽的一位故人可比。这位故人怕就是离莫,如今相见,自己反如水仙见了海棠,素然无味,苍白冷淡。
离莫眉锁愁烟,神情焦虑,却仍不见司徒羽出来。半晌,只有一个一身素衣得和尚来回他:“离公子,舍念说了他不愿见你,让我转告你,若是上香拜佛呢便直接到大殿,若是其他琐事,请恕舍念不能与你相见。”
“唔。”离莫垂下脑袋,踢着脚下的花瓣,缓缓道:“那我……去上柱香吧……”
“离公子请。”那和尚在前面引路,离莫跨过了寺院门槛,跟着和尚入了大殿。
思楚正欲跟着他们回去,便听闻远处响起了极其熟稔的马蹄声,不禁欣喜的朝着远处张望,见那黄袍在紫气中扬鞭策马绝尘而来。思楚陶陶然地朝着宣渊飞奔而去,竟未觉腿上的伤已全然痊愈了。
“吁——”宣渊一勒马缰,那匹良驹两条矫健的后退站立在地,前腿腾空而起,嘶鸣一声,站稳了脚。
“你可想我了?”宣渊跳下马,顺势蹲下,抚爱的伸手摸摸思楚的脑袋,“当日见你满心想要逃离我寻找新主子,现如今可后悔?”
思楚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宣渊俊美的脸,伸出舌头舔了舔宣渊的手背,她真想告诉宣渊,她时时刻刻都在记挂着他呢。可惜她不能让宣渊知道她是妖精,便撒娇的将热乎乎的脑袋搁在宣渊的肩头。宣渊疼惜的抚摸着思楚的脑袋,道:“那僧人待你可好?”
宣渊忆起那日归去途中,宣缙不解的问自己为何不解释清楚,反而将饲养多年疼惜无比的麋鹿白白赠与那僧人。其实自己又何尝不心痛呢,只是这麋鹿那日偏偏如着了魔一般,突然发疯起来,又是跳又是跑,论自己怎么追也追不上,眼看着它自个儿弄伤了自个儿的腿,他却无能为力,却在见了那僧人后安静下来。想来恐怕这也是动物与佛的缘,又见那僧人一心护着自己的麋鹿,料想他应当会善待它,便将错就错,将麋鹿让给了那僧人。
“你的伤竟好了?”宣渊不可思议的望着思楚的腿,又笑道,“恐怕这当真是你与佛祖的缘份了。如此,今后你便留在心禅寺吧。”
“我还当是谁呢,竟风趣到在这里同畜生讲话,原来竟是陛下!”
宣渊闻声回头,见司徒羽双手十合作揖,再款款走来,胸前的念珠轻轻晃动,清逸之姿惊为天人。
“舍念兄不必这么客气,我最不喜欢讲礼数,看来你稍稍年长于我,日后你便直呼我名吧。”宣渊一边抚摸着思楚的脑袋,一边朝着司徒羽笑,并无半分要站起来的意思。
司徒羽摇摇头:“贫僧不敢。”
宣渊回过头爱怜的望着思楚,道:“说什么敢不敢的,你治好了我的麋鹿,理当如此。”
“哦?这只麋鹿不是陛下当日的猎物吗,怎么今日又变得如此重要?”
“当日不过是我存心诳你,古人有以梅作妻,以鹤为子,我至今未娶,兄弟又不和睦,听我心事,作我知己的也不过是它了。这麋鹿,我可是当红颜知己养着呢。”
“真是闻所未闻,世间罕事!”
司徒羽刻意意味不明的朝着思楚看了一眼,思楚早已羞得将头宿在了宣渊怀中。
宣渊又道:“不过看来它似乎更喜欢待在你这里,既是如此,我便成全它,你可要好生善待它,我会时时来看望它的。”
司徒羽哈哈一笑:“既是宣渊兄的红颜知己,贫僧自然不敢怠慢。只是美人住在心禅寺,怕是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宣渊也忍不住笑了,道:“此红颜,非彼红颜也!”
二人到了寺院中,早已有小和尚跑来报:“舍念舍念,那离公子在大殿上了香,却长跪佛前,说是你若不见他,他便不走了。”
司徒羽眉峰一皱,咬咬牙,冷冷道:“那便让他继续跪着吧。”
宣渊觉察出司徒羽的异样,笑问:“离公子何许人也?竟惹得舍念兄这般不高兴。”
司徒羽淡淡道:“皈依佛祖前的旧交罢了。”
宣渊见司徒羽这般,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却也不多问,只随着司徒羽入了屋内,司徒羽端来一壶粗茶,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笑道:“我这里比不得住持那里,更比不得宫中,宣渊兄随意。”
宣渊自斟了一杯茶水,道:“今日我来,是有正事的。”说着将腰间一个软缎苏绣蛟龙出海密纹钱袋取下递到了司徒羽面前,“还请舍念兄勿要推迟,这是为谢你救我的麋鹿之恩,我知道出家人鄙弃身外之物,可是心禅寺建诗已近百年,如今也该翻修一番了,一来尽我薄意,二来也让信徒更喜欢些,三来我的麋鹿寄养在此,也算我对它的一番心意。”
司徒羽本欲回绝,却见宣渊真挚恳切至此,也不便多说,便将那袋银两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