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素的眼皮跳了跳,她的心随之也跳了跳,她的眉头凝起一片忧色,她向着柳树说道,怎么他们去了这许久还没回来,别不是……柳树心里也是惊奇不定,却还是劝慰她道,这可是他们的老家,别人还能吃了他们不成?再说也没有人要这样对付他们,实在没什么理由。
薛素素脸色一变,催促柳树道,你快去看看他们,他们怕是有什么不测了。柳树也觉得有此必要,却还是犹豫的看着她道,那你呢,你在这叫我怎么放心得下?这话自然而然的说出口去,柳树感到她藏在薄纱后的一张脸稍有震动,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怒,或者什么也没有。她只定定的看找柳树。
柳树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就去看看,你自己保重,又看了她两眼,这才飞也似的投身入巷。巷口有白纸在飘,象给死人送葬时撒落的纸钱,叫人看了不由得涌起苍凉之意。柳树想道,这里虽然偏僻,却不至于荒芜,眼前忽然的有了这许多的纸,怕是真有变故了。脚下奔驰愈速。
进了正门,才觉得微有不同,回过头来看,门居然洞开着,门板呢,柳树开始找门板,门板没有找着,四处翻看,却在正厅内看到了两具棺材。棺材上都用红笔写了字,一个写着陈非也,一个写着陈差矣,这两人竟已经遇难,柳树想到他们的憨直可爱,不由要泪落如雨。
却还是抱了一份奢念,要开棺瞧个仔细,慢慢的走近了陈非也的棺材,张望四周,确信无人在侧,凝足了气力,积集于手臂,搭上棺盖,站稳马步,叫声起,棺盖就慢慢的立了起来,柳树张头要去看这棺材里躺着的是否是陈非也,却见一道白光闪出,迅疾的向柳树的咽喉刺去。
薛素素忽然觉得无比的凄清,在柳树举步要走的那个刹那,她几乎要喊出声来,站住,停下,我需要你在我的身边,可到了嘴边的一句话却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念头给打消了。柳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时候,她如释重负,笑了笑,很莫名,也许他的存在告知了某种恐惧,也许他的离去带来了风险。薛素素优雅的转过了头。
四个人,象四座大山,沉稳,他们身上的气势象锋刃一样割破了她与空气之间的某种联系,她有了窒息的感觉,仿佛正在海面上挣扎,却忽然有双手把她的头按到了海面之下。薛素素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笑了笑,道,莫非几位就是天一阁的七星聚会中人?七星聚会是天一阁阁下所属的一个非常厉害的组织,有人说他们是杀手集团,有人说他们只是一个功夫团体,更有人把他们认作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兄弟组合。
但有一点不容怀疑,他们很强,很少出手。往往出手就势在必得,这是一般高手的通病。薛素素知道,所以她才感到恐惧,她知道自己纯净的妩媚的笑容不会勾起他们丝毫的怜惜之心,所以她准备离开。薛素素的暗器是石子,雨花石,雨花石在南京随处可见,而且不太容易引人注目,用作武器自然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十五粒雨花石,飞出了手,不多,但是很有气势,也很有巧劲,它们在空中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叫人摸不清它们在下一个时刻的取向,薛素素也自知这雨花石绝对伤不了他们,她只要能拖一分钟就够了,一分钟她就能跑的很远,她经历的追杀太多了,逃匿已经成了一种附属的武功。
那四人却没能让她如意,其中一个忽然脱下了长袍,干净利落,然后手一振,长袍向灰云一样向那几粒雨花石罩去,与此同时,其他的三个人也如苍鹰般腾空,向薛素素逃匿的几个可能方向飞去,全然不顾向自己袭来的雨花石,他们相信那些雨花石在不久后就会沦落到长袍的情网中,粉身碎骨。
薛素素似乎也有些措手不及,她的举动就缓了一缓,一缓之间,三个人已经成了品字型站在了自己的周围,品字是最佳的防御阵势,而她,却是品中的一点,恰是最薄弱的易受攻击的环节。薛素素的表情叫人看不清楚,也不知是尴尬,还是气愤,她久久的没有说话,奇怪的是那四人(前一人已经围了上来)也是一动也不动。
他们都站着,黄昏就到来了,天宇拉开了第一缕的绚丽,斜斜的牵了出来,均匀的涂抹了远方,山与水,树与云,一切都不可救药的陷入了那一片温馨的橘黄之中,薛素素的心里却在叹息,她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听白玉京的话,更后悔不该让柳易守(柳树)离开。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那长相几无区别的四人忽然动了,一个看上去无比落魄的卖糖人蹒跚的走了过来,他沙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小巷里象是陈年记忆的苏醒,薛素素心里却止不住一阵的温暖,这声音,多少次抚慰自己受伤躁动的心。他,终于来了。他的脚步,他的眼神,他的歌声,在这个薄暮的昏黄里带来最鲜艳的一抹色彩。
有些人总是能让你放心,那类人勇敢,执著,敢于斗争,而且有谋略,他总是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你,给你漫不经心的添加上几分安全。白玉京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为一个部下去死,也可以为一个部下死去,只要他在,铜琴铁剑楼的天就不会踏下来,他不很高,却一直在托着铜琴铁剑楼的那片蓝天。
薛素素不能算是他的部下,但他给人带来的安全感一样也毫不吝啬的传递到了她的心里。她看他的眼神,总是象雨象雾又象风,象雨一般和细,象雾一般朦胧,象风一般轻盈,谁能说出这感情带着多少莫名的情愫?女儿家的心事总是难解的,而薛素素从入住铜琴铁剑楼那天起,就不可避免的与白玉京搭上了关系。
白玉京果然在她危难的时候出现了,他的眼神是温和的,他看了她一眼,她读出了里面的温情,她醉心于这样的温情,她的眸子里也露出了柔和的光,她竟尔忘却了现在的处境,她的冷漠终于只再是掩饰,柔和成了别样的装饰。白玉京的眼睛在她的脸上微微一转,转了开去。
她的目光却依旧追随着他,他怎么能转过头去呢?白玉京终于又回转了头,眼神却变的凌厉了,他说话了,说的第一句是向她说的,冷冷的,道,我告诉你别出来的,你却总是不听。她的心冷了,他居然这样对她,不,他向来对她冷漠的,只是,今日在人前怎能如此不给面子?尽管后面一句话有关切的成分,又能抵了什么呢。
她低下了头,象个委屈的孩子。白玉京似是极力控制不让自己看她,他对那四人说道,不知这四位如何称呼?当先的稍高的人叫做不说居士,他见了白玉京丝毫不移的气势心里也为之拜服,明明知道自己是谁却仍追问一句的胆气也让人抚掌。不说居士说话了,道,我是不说。
白玉京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扫向另一个人,那人道,我是不名。又转向一人,对曰:我是不了。最后一人也在他探询的目光下说了自己的名字,不云。白玉京的脸色变的凝重,这让他的脸看上去象冷冷的一块寒冰。薛素素终于抬起了头,热切的眼光投射到他的脸上,似是要溶解那块寒冰。
白玉京终于展颜一笑,内心的再三思量让他说出了真话,他说,其实我一人对你们四人可以算是毫无把握,况且你们还有一个触手可得的人质,这叫我怎么办才好呢?言下竟是不胜烦恼,薛素素不悦,却还是坚忍着不说话,那表情,让人心起无限的怜惜与包容,真想什么事也干出来。
不说居士恢复了不说的本性,连眼也没抬一下,表情呆滞的半低着头,不云的脸部动了一下。白玉京又道,可我真的不想让你们把薛素素带走,虽然这不是我的地盘,可……唉,她怎么说也是我铜琴铁剑楼的人,就这么带走了我白玉京怎么象别人交代呢,所以,还是一战吧。
话说的淡淡的,薛素素的心里却无由的起了一阵暖意,他还是关心她的,尽管这种关心可能与其余的关心等同,自己也没什么话说。薛素素就沉浸在这忽然而起的暖意中了,一片海,自己便是海里的浮萍,忽然有了温暖的包容。白玉京却动了,他叫了声,着,迅疾的向不说居士扑了过去。
不说居士一阵疾退,却还是被他抓下了一衣衣角,白玉京却一触即退,同时出腿,掌转了方向,就变成了对不云居士与不了居士的双层攻击,不了与不云有了准备,从容划掌相击,掌一触,都是心里一凛,这白玉京果然盛名之下无双士,内力就已经非同小可,亏得两人都留了后手,才不曾为其所伤。
不明居士见状,提前的出了手,就在白玉京将落未落无处着力的瞬间,把铁退扫了出去,劲风强劲,地面上落叶四散,逃逸开去。白玉京在间不容发之际,提了口气,居然在无所借力的情况下又把身子拔高了一点,恰恰躲过了不明居士的一击,而自己在空中,又能酝酿起极大的劲道,对着措手不及的不明就是一击。
不明居士功力不弱,眼见这一击如鹰直下,势头威猛,不可力敌,就忙忙的翻了个跟头,姿势虽不美妙,却避过了这一击,躲过之后,头皮还是一阵酥麻,不由心里暗暗吃惊。话说这四人俱是高手,却在一个照面间被白玉京连续几招,浑然天成,弄的头晕眼花,心中的岔怒自不必说。
不说居士心性沉稳,此刻也是无明火起,这厮武功明明高强,方才却说出自己不敌的话来,分明是一种羞辱,我们几兄弟岂能与他善罢甘休。几人心念相通,都是无比激愤,再出手时顿时换了一个天地,招招狠毒,式式辛辣,奇招怪式齐齐施了出来,白玉京见招拆招,打的甚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