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一行到了太湖界面,就松弛下来了,白玉京甚至悠哉悠哉的拿了个鱼竿钓起鱼来了。柳树无事,也没跟了陈家兄弟出去,就坐在他的旁边看他钓鱼。白玉京钓鱼只是个幌子,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真让人担心他半日也钓不上一尾鱼来。他倒先自我解嘲了,钓鱼要的只是那种意境。
柳树颔首,接道,正仿佛在细雨中撑了一把伞。白玉京笑了笑,忽然问柳树道,你喜欢吃鱼么?柳树眉头微皱,道,不怎么欢喜,鱼有太多的刺,吃起来很是费力气。白玉京微笑道,其实这挑刺的过程才是吃鱼的意境。柳树愕然,想了想,释然,而后了然,觉得白玉京仿佛有所指。当下默然不语,想必他还有下文。
白玉京又说道,其实人生的快乐总是很少的,有时你做一件事情认为他是快乐的,那个快乐并不是在整个的过程中,只是在一个瞬间。或者它根本不曾出现,但它影影绰绰的存在着,让你知道。深奥,柳树的眉头皱的越紧,想法就越不清晰。他尝试着问道,那么,争霸江湖也是如此么?
白玉京的脸忽然就生起了锈,一片苦楚的暗黄色,他说道,柳兄你何必这么尖锐呢,是呀,江湖上的争斗,这如许残酷的争斗,所得到的快乐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柳树不知怎么就试着想说服他,就说道,既然这么不快乐,那又为什么强为呢?找个爱自己的人静静的生活不也是很好吗?
白玉京涩然道,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我渴望的只是登临绝顶那一刹那的成就感,快乐与否有时看的倒不是那么重了。即使是让我哭着,又何妨呢?柳树不懂,他看着白玉京,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是那么的深邃,这个人的内心是那么的复杂。他甚至游戏同情起他来了,微微叹气。
白玉京也看着他,笑道,我可以介绍一种没骨头的鱼给你吃,想必很对你的胃口。柳树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白玉京面带微笑,悠然道,这是种活在传说中的鱼,它很懒,懒的游动,懒的呼吸,它每天都停留在那,日日月月,也不管外界有什么变化,更为奇怪的是它居然懒的长骨头,到了最后,它就只能停在那个地方了。
柳树想道,他这是在劝告我呢,想来自己也真是有些不知进取了,不由得面上一阵羞惭。白玉京却不看他,他看着鱼竿,鱼竿在阳光下发出令人敬畏的光,谁曾想这么轻这么不起眼的一样东西能够钓起十数斤的鱼儿呢,人生总是在不可预料中发展。柳树想着,就觉得面前的日子不可思议,自己的想法不可思议。
白玉京的面容在阳光下愈发苍白,象是汉白玉雕砌成一尊象,他忽然就坐着一动也不动了,柳树为他的气势所摄,也坐着一动也不动,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水面。那根线长长的放着,会钓上鱼来吗?柳树忽然觉得自己正是那条鱼,或者是这个拿着鱼竿的渔夫。人,做不成鱼,就要做渔夫。
白玉京一动,鱼竿与甩,一条大鱼就稳稳的跃上了船面,是被提了上来的,鱼要挣扎,它拼命的挣扎,它慢慢的向船边靠近,慢慢的要再次跳进河里面。白玉京却不动,他看着柳树,微笑的看着。柳树冒出一阵又一阵的冷汗,他觉得自己陷入一个阴谋之中。鱼一跃,就要再次入水,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柳树的手。
柳树面无表情的把这条鱼抓到了手里,转身,找了个大盆,把鱼放入,然后盖上。再面无表情的转回。白玉京在等着他。白玉京说很好。柳树点了点头。白玉京说,我以为你心会软的。柳树说,为什么?白玉京说,你叫柳易守,做什么事情都该留一手的。柳树说,有时候我没有退路,只好义无返顾。
白玉京说,那你帮助我好吗?白玉京说这话的时候象一个未谙世事的孩子,柳树心一动,想起了王勤。王勤要捉树上的鸟儿,他一人无法完成,他找到了柳树说,那你帮助我好吗?柳树点头,在那时,在现在。那时他得到了一只刚刚生下来的鸟儿。现在呢,白玉京说,淡淡的,你就做一个副楼主吧。
柳树恩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叫人看不出是欢喜还是忧愁。白玉京说,今晚我们吃鱼全席,鱼头可以烧汤,鱼身可以做菜,鱼尾可以清吃,鱼骨可以榨吃。柳树说好,说好的时候柳树觉得自己是个凶手,心里一阵悲凉。白玉京继续说道,吃完了,我们就去一个地方。柳树心里一惊,他知道他们该去太湖水寨了。
他就想起了雷远之,雷远之微弱的但是很有力的目光,他该怎么开口呢?雷远之的痛苦与他的犹豫交杂到了一起,成了一堆大火,他就在这火上,被烘烤的皮开肉绽。还有,柳树想,现在我是柳易守,我该怎么以柳树的身份与她见面了,想着头痛。机遇来了,麻烦也就来了。
那条鱼很无辜的被下人拿了下去,陈家的兄弟也转了回来,他们不知道去了哪,他们在白玉京的身边说着话,柳树离的远,也没怎么用心去听。却断续着听到了柳树的字眼。柳树心里一紧。他想起,他们说柳树要到太湖一带了,但自己正是柳树,那么要上太湖的究竟是谁呢?
饭香未尽,小船已行,在一声声桨划水面的支离破碎中,他们慢慢的近了那个说不清从什么年代开始已经存在着的太湖水寨。各个时期,水上的生活总有人在讨的,太平年间,打鱼水上,闲时这寨子就做休憩用,战乱时分,除却打鱼,渔人们还担负着保卫自己家园的责任,这水寨的存在也就更是必要。
白玉京第一次来此,脚步却没一点慌乱,静静的,稳稳的,踩在这片土地上,柳树心里却一颤,脚就一晃,几乎要跌倒。自己就笑,这门口的气势有些吓人呢。几根粗大的木头支撑着大门,木头表面粗糙着,张扬开令人吃惊的纹理,一大群人不动声色的站着,象是迎接,更象是示威。
一行走了许久,才从两侧的拥挤中突围出来,柳树刚要喘口气,却见白玉京向一个人迎了过去,凝目一看,一个英姿飒爽的巾帼就漫不经心的飘到了眼前,看她穿着打扮,很是利落,与白玉京站在一起,全无半分扭捏,要不是她身材那般玲珑凹凸,真会让人疑心这是一个男子呢。
白玉京与她谈的很是投机,柳树却瞧着有些不怎么正常,这个女子分明就是那胡蝶衣,该是盟兄雷远之的旧时相好。只是此时与白玉京怎么这般夹杂不清,就象是相识已久一般。柳树一想,是了,先前雷远之找的柳轻轻,而胡蝶衣正是与白玉京,自己怎么把这一层给忘了。显然他们一场打过,胜负不曾知晓,胡蝶衣与白玉京结下感情倒是真的了。
心里就有些不悦,总觉得胡蝶衣在不知晓雷远之生死的情况下,就与其他人这样亲热,实在有碍观瞻。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他心里却是冷冷的了。白玉京与胡蝶衣寒暄一番,这才想起柳树来,指着柳树道,我来给你介绍个真汉子,这是柳易守。又指了那女子说,这是太湖水域顶顶有名的女侠胡蝶衣。
胡蝶衣含笑向柳易守抱了抱拳,柳树虽然心里恼怒,也只得含笑回了礼。正要收手,却感觉到一股暗劲奔涌而至,原来这胡蝶衣有心试下柳树的功夫,才出此一招,柳树暗叫声好,手掌轻舒,把那股劲力化解了,心中有气,毫不留情的云了五成的力量返还了回去。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胡蝶衣未疑有它,也准备漫不经心的把这劲力接下来,谁知触及才知不好,这力竟是如此之大,再要运功来抵,哪里还来得及?这时白玉京走了上来,轻轻的拉了拉胡蝶衣,说,走吧。不动声色的把这力量化了,柳树哼了一声,白玉京奇怪的看了柳树一眼,也只当他是心恼胡蝶衣见面就给他使这一招,不以为意,自己与胡蝶衣先走了进去。
柳树好生无趣,真不想随他们进去,又有心听闻多一些的情况,只好强打精神,走了进去,却见胡蝶衣挨了白玉京坐着,心里更加恼怒,越想越觉得雷远之真是傻的可怜。又不好发作,只好一杯接一杯的饮酒,陈非也见他心情大变,也不知怎样,好言劝慰了他几句,柳树因为对白玉京有了看法,对他也没个好脸色,不怎么想理他。陈非也哪知道他的想法,又是极力劝慰,柳树终于发火,怒声说道,要你管爷爷的事?
陈非也委屈至极,却不知为何如此,灰头土脸的出去了。却说柳树这一声喊把厅内的众人都惊动了,大家都向他看来,柳树却浑然未觉,只管杯盏相加,借了那小小的酒,去浇心中块垒。胡蝶衣方才被柳树暗暗的羞辱了一番,此刻正逢机会,笑道,这英雄怎么对下人这么大脾气?又是英雄,又是下人,分明是说柳树小肚鸡肠。白玉京面上一红,却担心柳树脾气发作,好在柳树只管自己喝酒,不曾理会得。这一场闹剧就此揭过。
柳树喝到最后,大醉,就伏在桌上睡着了。到得后来也不知是谁把他扶了起来,在帮他脱衣解带服侍他安睡的。好象是陈非也,柳树也蒙胧中说了许多抱歉的话,然后陈非也好象还流了泪,这里面许多事情柳树是记不清楚的了。这一觉睡了好久才醒,柳树抬头看了看外面,夜色正沉。
却想要喝水了。看了屋内,居然没有备茶,只好踉跄着走了出去,准备到厨房找些水喝。却不知厨房在哪,抬眼看去,偌大的院落只有一个房间还燃有灯火,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向那边移了过去。走的离了近了,心神一震,酒就醒了几分。屋里谈话的两个人居然一个是胡蝶衣,还有一个是白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