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的时候又听见爸爸争吵的声音,从他们的房间里隐隐的传出来。我猜想他可能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训斥妈妈了,我不知道妈妈又做错了什么事,这么多年来一如既往的只有爸爸的唠叨。妈妈是可怜的,这辈子没在这个家庭享受过什么,却一直隐忍的照顾他。我从房间里出来,照例是插不上嘴的,因为刚到他们房门前,就被他们发现,然后爸爸打开房门,看见我愣愣的站在那里,如同小时候一样。
妈妈说,漫漫,怎么起来得这么早?饿了吧,妈妈给你做饭去。我看到爸爸坐在床上,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我看见他的胸一起一伏的,显然是气还没消。我站在门前,气冲冲对爸爸说,爸爸,你怎么又在说妈妈了,我从小到大就没见你消停过。
爸爸依旧和过去一样,摊了摊手,闷不吭声。
妈妈过来拉着我去厨房,问,漫漫,想吃什么?
我嘟囔着嘴,什么也不想吃,也什么都吃不下。我问妈妈,怎么了,爸爸又发脾气。
这个家仿佛总是一种规律,妈妈说:“没怎么啊?你爸就是那幅老毛病,漫漫乖,一会儿吃完饭陪妈妈在家呆着。”
妈妈从来不说争吵的事,从我小时候开始,每次的争吵她都很少提,我觉得妈妈真是大度,换作我,我可受不了。我爸爸就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无论是妈妈打破了一个盘子还是弄坏了一样东西,甚至是裤线熨烫歪了一点点这样的小事,爸爸都会动怒,然后一个人从最初的愤怒,到怒不可遏,再到平息,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没有帮妈妈做饭,感觉全身没有力气,而妈妈也似乎是个不值得人疼爱的人,受了委屈什么都不说。我小时候曾和妈妈商量过,我说妈妈,咱们家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只要我们两个联合起来爸爸就再不敢欺负你了。妈妈只是疼爱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并没有和我达成某种契约,因此,我想帮忙都帮不上,以至于让爸爸一个人不停的发怒到今天。
爸爸出房间里出来,坐在我边上,说漫漫,听京剧吧,爸爸昨天听到了个很好的段子,放给你听听?
我说不,我要看马斌读报。
爸爸就只好随着我。
电视上那个胖乎乎的男人,说话风趣,带着一个眼镜,眼睛不大,笑起来的时候几乎能挤在一起,挺可爱的,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新闻工作者,昨天打电话给我的吴秋凉。他是个挺可爱的男孩,又不让人厌烦,一个电话见好就收,之后就不打了,让你想再听都听不到。现实中的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痩呢?不会是和马斌一样吧,风趣幽默得如同一只笨笨的熊猫。
我在心里想着这些,想到有趣时就想笑。爸爸说,这个胖子整天叽叽咕咕的,说话倒也实在。
我说,什么叫叽叽咕咕的啊,人家马斌赶时间。
爸爸说,他语速太快,不如京剧好听。
我说爸,那要是每个人上来都唱一段戏,电视台还不得破产啊。
爸爸就说,你多看看吧,其实新闻也有好处。
爸爸每到和我意见有分歧的时候,总是让着我,到不如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那样斤斤计较。
不一会儿,我听到妈妈喊我:“漫漫,给我递个盘子!”
我正以为爸爸又要发牢骚,因为每每妈妈让我做事,爸爸总是说,孩子一年也不回来几趟,你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做啊,孩子没回来的时候你怎么做的?
扭头看爸爸,今天出奇的是爸爸没有吭声,认真的看马斌读报纸。见我看他,他又说,你妈叫你呢,快去。
我觉得今天怪了,爸爸的脾气怎么不像原来了?于是满心怀疑的去了厨房,还没进到厨房就听见电视里响起了“破锣”声:“君候啊…”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点子、二胡声,三个字唱了好几个节拍。愤怒的看向爸爸,原来他早就把影碟塞了进去,换了频道,此时的他全然不顾我从厨房里看过来的目光,正悠然自得的用手在腿上打着拍子。我才知道我上当了,“老小孩小小孩”这句话果然不假,爸爸到了这个年纪竟然和自己的女儿耍起了小聪明。
厨房的油烟真大,有点呛鼻子,可能是炉灶和锅不好了,或者是吸油烟机堵了,当领导干部的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不会,以往家里的某个线路出毛病了,或者是吸油烟机不好用了,爸爸总是打电话叫人来,自己不会弄,也不弄,然后总要耽误上好长时间。难怪妈妈手忙脚乱的看着锅里的菜,不停的翻来覆去。
我把菜端上餐桌。说爸爸,你怎么又听京剧了,我还要听读报呢!
爸爸说,他都说了,“到这里吧,就到这里吧。”还听什么?
我不信,抢过爸爸手里的遥控器,然后换台,果然,读报还没有结束,可是刚看见马斌胖胖的脸就听见他说:“到这里吧,就到这里。”
这下真的结束了。
我爸从我手里接过遥控器,说,这小子说了那么多,就这句话最经典。
我气恼着,不过没办法,爸爸这么大的年纪了,某漫漫正当青春年少,得让着他点不是?
于是等着妈妈把饭菜全都端上来,我以“老年人吃得太多了消化不好”为名,掳走了爸爸所有爱吃的东西,我爸爸最是挑剔,一道菜里,什么最少吃什么,就拿一道普通的菜来说,葱花少他就吃葱花,我都知道的。结果这一顿饱餐,把我撑坏了。
打电话给轩泉,关机。
这个死女人会在哪呢?一天到晚不见影子不说,联系也费劲,我的心里猛然一紧,她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自从她被那个男人要挟,我就一天到晚总是心神不宁的,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吃过饭我就和妈妈说出去找轩泉,然后出了门。
这冬天真是难熬,坐在车里感觉就像一下子扎进了冰里,冷冷的,车窗上甚至还结了冰,得发动车子等上一会儿才能出发。
恰在这个时候,吴秋凉打来电话,第一句就说,姐姐,起床没?
我说,别装作很熟似的,你老姐起床了。
那边就笑了,顽皮的说今天去哪里?不如上网?
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乖乖的玩儿就好了,我还要忙。
我在这样一边说着,一边焦急的等待着车窗上的霜化掉,然后再用车里的布将那些水擦去。
我说,小凉,你上班忙不?
他说,上班很好啊,很多人在一起,要是一个人在家该多无聊。
我忽然想起轩泉,她找一份工作,可能就是因为无聊吧,改天我也想去找一份差事。
车窗的上的水终于被我擦干净了,我出了小区,直奔轩泉工作的那家银行,我希望,能在那里见到她。小凉又说了很多有趣的事,逗得我几乎开不好车,这孩子好像天生的自来熟,大概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在我印象里他是孩子,尽管我不过比他大四岁,不过他的语气和说话的模式给人的感觉就像四五岁的小男孩。
我说小凉你吃糖不,吃糖的话姐姐给你买糖吃。
我竟没想到,他会说,吃。而且还有板有眼的说,姐姐,我要吃阿尔卑斯。
我说好,姐姐就给你买一大盒阿尔卑斯,然后给你发过去,用EMS好不好?
他说好啊,然后竟然给了我地址。
我在车上,哪里有笔来记,就凭孟漫漫这副记性,又怎么能记得下那么长的地址呢?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和小凉说记下了,然后又聊了很长时间,直到我快到了轩泉工作的银行,直到那边有人找他,我才挂了电话。我想他大概也是刚刚上班,趁业务不算很忙的时候给我打来电话。生活里有这样的一个弟弟是不是好事?我觉得挺好的,起码日子里多了些话题,多了一个人说话,多了一个能沟通和记挂的人。
到了轩泉工作的银行时,我的心里突然就没底了,因为她的车子不在。
进去问,果然她的同事说她生病了。
我问,在哪家医院?什么病?
她同事茫然的摇头。
我知道,这样的病情只不过是个幌子,可能她现在正在做什么事,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吧,我尽量不敢向坏处想,我怕想到那个恶心的男人,想到轩泉痩若无骨身子惨遭蹂躏,我真搞不明白,轩泉当初做换妻时怎么也不看看人呢?就这样的人和他在一起一分钟都觉得恶心,她竟然能和他做出那样的事,是婚姻里滋味匮乏到一定的程度了吗?但是轩泉,你千万不要出事。
我在心里祈祷着,上了车准备向回开的时候,收到小凉的短信,他说姐姐上网吧,这样我就能经常讲故事给你听了,然后后面是他留下的一串号码。
我以前也是经常上网的,甚至和楚平结婚后一直依赖于网络,那时,楚平说要给我买车,我就在网上发帖子和许多人讨论,说哪种的车的性能好,适合什么样的人开,一度沉陷在这样的交流里,乐此不疲,到了最后我就有了这款小户型的雪佛兰,感觉就像个小房子,晃啊晃的压过马路,安全、舒适、轻盈。再后来我就很少上网了,因为忙着学车,忙着自己开着车穿越大街小巷,忙着去看一道道风景,去听一段优美的钢琴曲。我在闲暇寂寞的时候,喜欢挤公交车,每天看忙忙碌碌上来下去的人们,相见很多生疏的面孔。现在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整天的坐在电脑旁了。
我的电脑放在家里,所以我需要回到自己的家才能上网,我给小凉发了短信告诉他,大概需要晚上才能上网呢。那边回复了一个笑脸,我猜想他大概是工作时很忙吧,不能长时间的打电话,但是用电脑编辑新闻稿时却又可以和我说说话。
我是不想这么早就回家的,因为在爸妈家我还没有住够,还想多陪他们几天,但却不知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的回到了自己生活的城。我想,我是忘不掉一个男子,忘不掉一个干净爽朗的笑靥和一张木讷而又让人心动的脸。他在我的脑海里几度沉浮,忽隐忽现的总是在寂寞的时候想起,不过一天过去,却又忍不住想念,我想在以后,我会在若即若离中将他忘掉,但是现在让我决绝起来却无疑是对自己的残忍,我还是想见他,哪怕一眼也好,是不是只一眼就能了却了心中的思念呢?只是,见到他仿佛心里就安定了,见到他仿佛就有小小的满足,我会告诉自己他一直很好很好,把他忘掉吧。如果真的只是一眼就好,那么请你不要让我连这一点的心愿都不能达成,好么,姜南。
我在姜南公司的旁边停下车子,没有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说我回来了,我想今晚我还是要回去住的,我透过他公司的落地窗向里面打量,公司今天好像有什么活动吧,每个人,都特别高兴,他的车子停在外面,所以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在的。
可是他在哪呢?在楼上的办公室?那上面折着阳光,明晃晃的刺痛眼睛,却又看不清里面的任何事物,有时,有人进入他的公司,整扇的落地窗就会被窗帘遮起来,我想,在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出现吧,可是为什么那么残忍,在最有可能的时候那些窗帘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还是没有见到姜南,只看见了他白色的车子,我本来是个耐性不佳的女人,可是在面对一份空洞的等待时,却又出奇的有了耐性,可以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车里不知所谓的等,可以向一个方向静静的凝望,却又感觉不那么寂寞。我的世界里静了下来,可以看到纷扬的雪花,凝实的路面,可以看到一个好看的男子,黑色的风衣,干净而明亮的眼睛,他碾过我的心思,在眼神接触中让我心慌得如同一个初经恋情的小女生,有种战战兢兢的幸福;在转身离去时不留余地的狠狠碾碎我尚未觉醒的梦。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给予你希望,却在一切未开始时绝情的将他们带走,甚至不容你沉眠、不容你畅想,在短暂的时间里,让一份感情,从萌芽到成长,从盛开再到腐败经历过完满的过程。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在我的眼睛几乎看得疼痛时,我终于看到了他,他换了衣服,不再是以往的黑色,而是干净的白色,不过这种颜色也很好,看起来那么干净,那么清晰,就如同棉絮一样飘飘然的有种淡雅的风采,让我想起一个绚丽而温柔的画面,俊朗的男子,摊开掌心在阳光洒落的下午等待一个女子,女子留着很好看的碎发,笑盈盈的走过去,然后把手交给他,任他握住,他们牵起手漫过似水流年,画面定格在晴好的下午拉长的影子上。那种感觉像童话一样,在绚丽多彩的世界,凝固住了某种阳光,让它们停在最幸福的时刻。可是我的姜南,不,不是我的,我在这样与你相见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低下头去,或许,你早已忘了我。
我在他打开车门回头张望的脸上,看到了满脸憔悴昏昏欲睡的神情,他有了黑眼圈,再不像往日那样神情饱满可以随时应对任何事情的神态了,那一刻,我竟有种不可抑制的心酸,忍不住心疼,是什么事情把他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不会照顾自己的男子,可以在事业上从容应对,可是在生活中却又有一个避雨的地方么?
我看着他开着车出了我的视线,却又久久的停留在他消失的地方,车流如织里,你可曾,想起过一个叫孟漫漫的女子吗。我本来想着遗忘,本来想着淡忘他,但是终究不能,因为我告诉自己,他过得不好。尽管这与我无关,但是人总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在某种想做的事情上,会给自己找各种看似合理却又不符实际的借口,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哪怕自欺欺人也好。
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又响了,接起来,却是姜南。
听到他的声音恍如隔世,在那一瞬间,我心里忽然惊颤颤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生怕他放掉电话,生怕自己说不出什么,我期待他有好的话题,可以延续我们之间的对话,姜南总是很聪明的对么?我在心里默念着,也在努力寻找着可以说的东西,可是孟漫漫,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笨?笨到一句话都没有,说了的,全是错的。
姜南说,漫漫你在哪呢?
我说,在家。
姜南说,漫漫,能出来喝杯咖啡吗?
我说,好啊。
我们再次相见,选择这种方式,他说,每次结完一单生意总是要请客户吃些什么或者喝些什么的,并且要做客户跟踪,看客户过得好不好,事情处理得是否尽意,年终时,还要问候的。这算不算一个好理由?只是,孟漫漫,就同意他这个比较牵强的理由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我不在家,我在他公司旁边呢,这边有商厦,有成排的店铺,有拥挤的人群,只是没有他与我相约的那条街的安静,他说在以往送我回家的那条街上接我,我竟然也木讷的说了声嗯。
我该怎样去见他呢?总不能让他知道我说了慌,总不能让他知道我在默默的等他吧。
我出了商业区,想想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他,尽管还没有编织好理由。
在那条路上,我看到了他停在一旁的车子,然后靠过去,按了喇叭,降下车窗,我说,姜南,我来了。
他说,漫漫,你没在家啊。
我说,啊,我刚在商场买些东西,接到你电话随口就说在家了。看,我聪明吧,随意就能编出个这么好的理由,我在心里得意着。
可下一刻我就傻眼了,姜南说,买什么宝贝了?我能看看吗?
本来就是朋友间常用的交流方式,可是我却僵住了,心里想着用什么样的借口推脱。我说,你什么时候对女人的东西那么感兴趣了。
这样轮到姜南僵住了,他说,哦,随即又笑了,说,走吧,去那次我们去过的咖啡店。
这条街的车辆不多,我们可以并着排的走,那家咖啡店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几乎再过一点就能到它城了,可能就是为我们这样偷偷见面的人准备的吧。我在我的小车子里看着姜南开车专注的样子,他偶尔会侧过脸向我笑一下。灿烂、明媚,却又包含着某种不明的情愫,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看吧,还是他主动给我打电话,我没有输,如果他是奸商,那么他起码也算个有点良知的奸商。
我们在原来的那个位置上坐下。还是我要的咖啡。
还没说什么,姜南就直接轻轻的抿了一小口咖啡,照样是什么也不加,我说,你喜欢这样喝咖啡吗?
他露出期待已久、心满意足的神情,很享受的说,是啊,真的挺怀念上次你带我来时,喝的那一杯咖啡,之后我也去过不同的地方喝过不同的咖啡,可是怎么就没有和你在一起时,喝咖啡的那种感觉呢?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真好。
傻瓜,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我在心里对他说。可表面还是嗔怪的说了声,傻样吧。
说他傻,他竟然还真的傻了起来,嘿嘿的笑,活生生一个不认识路的白痴,在某天走到街头的时候,被一个好心的阿姨带到餐馆里吃一顿午餐的样子。
我忽然想起了某样事情,我说,那天我走了之后,你有没有把剩下的饭菜喂流浪狗狗?
他停下喝咖啡的动作,说,嗯,给了,来了好几只流浪猫呢。
他那样子比较实在,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我的心里比较满意,至少这说明他还是记得我说过的话的,记得我的话就记得我。
他又说,那之后他总会把剩饭喂给那些流浪猫的。
我心里一紧,忍不住心酸,剩饭?难道已经有人给他做晚餐了吗?但还是不死心的试探着问,你会做饭吗?
他笑了,傻傻的说,粉丝,从超市里买的,刚开始吃不习惯,可是现在吃起来,却也挺好的。
我有些愕然,难以想象单调的粉丝填饱肚子的生活,如果,他真的对我好,如果他真的爱我,或者如果我是他的什么人的话,我一定会伸出手去心疼的抚摸他的脸颊,他的生活看起来那样颠沛流离,在一个人的岁月里受尽委屈。
他咧着嘴笑了,说漫漫,还,好吗?
我说挺好的,这段时间在爸妈家住,有空逛逛街,买些东西什么的,不像你,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我们都不谈到吴秋凉,好像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他在那里静静的坐着,盯着桌面上的咖啡像是在沉思。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这是一家公司的经理会见客户时的场景,本来该是开朗善谈的他,却突然没了那份从容,多了份拘谨和沉默,我不知这份沉默意味着什么,或者有些话不好说出来,只好通过这样的氛围默默的传达吧。
他说,漫漫,有时我真会想念你给我做的那份晚餐,有种生活中的味道。他说,他要是能有一份真正的生活该多好。
我看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憧憬却又在恍惚中淡然了,复归到原来的平静。
我说,有机会我可以再给你做的。
他笑说,好啊。
我忽然感到肚子饿,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将近下午4点,而在这样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那顿饱饱的早餐早已在我的胃里消化干净,从家里出来就一直在他公司外面等他,然后相邀喝咖啡,不知不觉竟已是下午,到了晚餐的时间。
我说,不过在我给你做饭之前,你必须请我吃顿晚餐作为交换。
他说,没问题。他去结了帐,然后在门口等我,我喝了剩下的咖啡,才感觉时间的挪移让那一杯咖啡彻底的凉了。
在出门的时候,正好与他并肩,他在那一瞬牵了我的手,猛然间我的心里一颤,那种感应直接到达心里,然后我轻轻的抽出我的手。人有时真的很怪,曾一度幻想他牵起我的手,却在他真正触碰到我手指时,缩了回来,我不知为什么会心酸,在这一刻突然不想把自己的手交给他,是心底的那份自尊起了作用么?还是在咖啡冷却之后,心里有了一层莫名的凄凉?
我在前面开着车,他跟在后面,我突然不想再与他并肩而行,我要他就这样一直的在后面追着,可能是小女孩的心思吧,我它幻想成是一场情爱的追逐,现在的姜南该是追我了,而我,即使在不值钱,也要一份作为女人的骄傲,需要一个男人的追捧,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依赖顺从,我在这时候却又不自觉的想起楚平,一直待我很好的丈夫,我真的,要辜负他吗?想起他在知道我出轨之后,该是怎样的伤心绝望,或者暴怒、或者默默流泪,心竟忍不住疼了。在驱车赶往一家餐厅的时候,我给他打了电话,得知他马上要进入一场洽谈,才慢慢的将电话挂掉。对于楚平即使没有最初恋爱时的那种惦念,却也早已化作了一种亲情,更加直接而淡然的融入了生活里。
打开车门,到达我想去的餐厅后,回头看那个我一厢情愿爱着的男人,还是那样帅气,有种迷人的气息,傍晚的光晕清冷宁静的照下来,洒在他的白色风衣上,有种金灿灿的风采,他冲着我笑,温暖如昔的给人一种安全感。
就这样和他进入餐厅,不需要太多的酒菜,因为那样,繁琐、浪费。只简简单单的要两碗意大利面,一人一碗,然后彼此对视着,认真的吃。在吃得额头有了细汗的时候,他伸出手来用餐巾帮我轻轻才擦,我在那时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贪恋一种静而美好的滋味。仿佛又看到了早晨幻想过的那个场景,那个黄昏,男人终于牵起了女人的手,将影子留在夕阳下,幸福的走在一起,此时的姜南,似乎也有那种浪漫与温柔。
可是生活里总是有太多的阻碍,不像童话,也不像年少时那种无忧,我知道其实我们彼此都在记挂着什么,都在担心着什么,我们心里清楚,却只能小心翼翼、不越雷池的,以静默的方式表达,而并不能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于我而言,已然足够。
出了餐厅的门时,我们站在各自的车子旁,不忍说再见,我说,姜南,你,还会找我吗?
他点头,在夕阳不多的光线里格外清晰,格外坚定。我想他会的,正如在阳光下映得金黄的发梢,每到暗夜来临时都需要彼此取暖,因为我们的生活互相缺少了一种色彩,他缺少的是生活,我缺少的,是爱。我想我是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逃不过爱情的女人,在盘旋又盘旋之后还是要回到原点,为了最初的话题,而奔赴最终的方向。
在餐厅门前分手,各自回家,到了家里时打开手机,看到有许多未接来电,都是家里的,可能是爸爸妈妈找我吃饭找得焦急吧,像儿时一样,贪玩的我总是逗留在某个地方,然后妈妈爸爸不停的寻找。我打电话给家里,妈妈接的电话,说,漫漫你去哪儿了?我和爸爸找你吃饭呢,还回来住吗?
我说不回去了,今天在自己的家住,明天再过去。
妈妈说,这么大了别总让父母为你担心,去哪儿了和妈妈说一声。
我说撒着娇说,知道啦。
两天没有回家住,没有开空调,家里还是暖融融的,今年的地暖温度很好,据报纸说,都是达标的,我以前从不看报纸,只是在认识吴秋凉之后于今早买了份报纸看。
我今天的心情真的挺好的,特别好,我对自己说,因为我又遇见了姜南,我们之中有了新的发展,只是心里还是沉寂在那种静静的幸福和不安中,我不想太过高兴,因为兴奋总是让人觉得不安全,总怕下一刻即将消失。
我打开电脑,登陆QQ,我的QQ上只有一个人,就是楚平,我平时不太爱用这种交流工具,认为与不相识的人总是没什么话好说,以前也有两个男人加进来,刚一出现就不停的要求视频,晃我得我不厌其烦,最终把他们拉到黑名单。QQ需要验证了,需要激活了,大概是很久没有用过了。
直到登陆以后,我输入了吴秋凉给的号码,刚刚发出去邀请,那边就有了回复,迅速的加我为好友。他的头像是只小青蛙,睁着大大的眼睛坐在那里,就如同他在我心里的形象一样,那般的可爱。
他发过了一个顽皮的表情,说,姐姐。
我就忽然很高兴的说,嗯在呢。我说,怎么想用这种方式和我聊天?
他发过一个害羞的表情说,省话费呗,再这样聊下去,下个月的工资都该没了。
我忽然很不好意思,因为这几乎是我没有的概念,原来他不仅是个男孩,更是个懂得生活和计算的男孩。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我问。
他说想你呗。
我说少来了,是不是还有工作没做?
于是他就给我发来了他刚写的新闻稿,大概只写了三分之二左右,是说的毕婚族的现象。他的思路清晰,行文幽默,又不时的透出哲理,我想他大概就是如同马斌一样的男子,能够在某一瞬间清楚的看清世间百态,加以点透,他缺少的不过是一种契机和机遇,或是缺少经验。
我说小凉,好好写吧,会有成功的一天的。
他说,真的么姐姐?
可是,他又突然不写了,看到我上来,就和我没完没了的说话,仿佛一个贪玩的孩子,任凭我怎么劝。
他说,不过我还是想和姐姐在一块多聊聊天,怎么说呢?感觉姐姐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么么。
他说姐姐,我知道一个可好玩的地方了,你要不要去?
他说姐姐,有机会我来看你吧,你要给我买糖糖。
他说姐姐,结了婚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呀。
他说,姐姐,你有爱情么,你现在过得好么?
感觉他就如同我结婚之前一样,对什么事情都是懵懂和好奇的,可是经历过之后,却发现,原本幻想的,并不是真实的样子。他就像我在远方的一个失散了多年的亲人,在一朝重逢后,于彼端遥遥关切着我的喜怒哀乐。我说,小凉,婚姻,大部分人都要经历,但美好不在于一种形式,而是一种生活,哪怕是一种心态,快乐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快乐很少。
我想,我是只等待飞过沧海的蝴蝶,而不是曾经沧海、再不可能回头和驻足的一对翅膀。如果是那样,蝴蝶,请加油,让我们一起涉过深水,到达爱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