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姜南的时候,他好像还没睡好,可能是连日来,旅途的劳顿让他太疲惫了吧,他甚至还有了黑眼圈,据他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男人,总是风里来雨里去,而更多的时候则不会照顾自己,也许这是许久没运动的结果。他本来是想睡觉的,但还是被我拉出去喝茶。因为我知道,这样疼痛的时候多运动一下是有利的,而躺在床上休息,并不能有多大的效果。
楚平和我结婚以后变得懒散了,有时偶尔出差也会有和他一样的现象,但是躺在家里反而这种感觉没有多少好转,上班忙碌,身体却出奇的适应了。
我没有让他开车,和他一起坐着公车去稍远一点的茶馆,以往,都是我一个人游荡在这座城市里,身边连一个熟人都没有,感觉孤孤单单的。我小的时候都是爸爸单位的车接我上下学,后来随着爸爸职务的提升,司机一个接一个的换,我渐渐记不清那些常常接我上下学的脸,再后来和楚平恋爱,他家的条件很好,几乎与我家门当户对,所以也没有坐过几次公车,而我渐渐开始想往公车里挤,因为喜欢人多的热闹。
姜南坐在我左边的位置上,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忙碌或闲逛的人们,他也顺着窗子向外看,眼神经过我的脸庞,我甚至不敢回头,怕撞见他的目光,是不是在意一个人,就开始在意他的一切了?
我突然感到很温暖,虽然很不安,我们在这样气氛中还没有聊过什么,昨晚楚平打电话回来,问我春节去谁家过年,我说去我家吧,他却要我去婆婆家,他心里早已定好的事,却假惺惺的征求我的意见,让我着实气氛,不过我对过年的印象已经不大深了,顶多是在记忆里怀念小时候,那时,总有很多人到我家来,爸爸妈妈总是买礼物给我,我渐渐长大后,就消磨了对春节的印象,也就没有那种喜气洋洋和特别期待的感觉了,只是有点惋惜,惋惜年华,如我一般的女子,是希望时间过得越慢越好的,因为过了一年就长了一岁,人也就老了,而女人老了,就不好看了,不像男人,就连40岁都算好年纪。
就这个话题问了身旁的姜南,他也对春节没有什么感触了,他的眼神有种空洞,目光虽然落在窗外的景色上,心却不知在想什么,不会是想我吧,我有些心慌,但还是有些窃喜。
身旁有一个和自己暧昧不清的男人是不是好事?现在的我笃信它是好事。因为生活里忽然多了一些期待,即使不会发生什么,但起码知道有一颗悸动的心在跳动,胜过平时只能听到自己平淡的呼吸。
没想到公车的速度竟也这么快,走走停停的的也到了打算去的茶馆。
和姜南下了车,在茶馆里相对而坐,在他还未开口时要了两杯苦丁,这是姜南说过的茶,我想他该是喜欢的吧,可是很快我就知道姜南骗了我这么善良的女子,因为他那种神情实在很别扭。
所以在他要求换茶的时候,本人一口回绝,看着他这样辛苦喝着杯中的茶,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不过没办法,谁让他骗我来着呢。
现在的姜南还是如同一个木讷的男生一样,坐在我对面,眼神时而闪躲,偷偷的看我,我曾试着一下子抓住他的目光,但是终究没有如愿,他的眼神就像一片沙曼,在微风吹动中,轻轻的拂过你的身上,让你感觉痒痒的,很不自在,终于,我说,你怎么总是偷偷的看我?
他就愣住了,他木讷的表情实在很可爱,呆呆的不知所措,可是木讷的人终究是很木讷,他竟然说:“你真美。”
是真心话吗?可能他在错愕的时候找不到任何借口。只是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我的心就像遭到电击一样,刹那有股暖流窜进心里,让我酥酥麻麻的,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面对一个真诚而又木讷的男孩,听他说出炙热的真心话。
我偷偷的瞥了他一眼,看见他正痴痴的看我,那种眼神再无阻拦,直挺挺的、时时刻刻的都落在我身上,他在看什么?我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好看吗?他又在想什么呢?他真的那么喜欢我吗?所有的疑问都在我躁动不安的心跳中接踵而至,我不敢看他,也开始变得不安稳,然后感觉有种热流从脖子上窜起,“腾”的布满了脸,我没想过结过婚的我竟然也如此不堪一击,我想他该是看到了我尴尬的一幕吧。我在他的目光中无处可躲,无所遁形,我终于想在那一刻勇敢的面对一切,即便是把心里所有的东西都掏给他看,因为我感觉,我在他的目光中暴露了所有的心事,既然如此,倒不如认认真真的交锋。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温柔的看他,似乎要融化掉他那么灼人的眼光。
下一刻我失望了,因为他忽然别过去头,在过了一会儿后,举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他该是想到了某些事情吧,毕竟我是有丈夫的女人。
有些事情转变得总是很快,他开始不说话,点燃一支烟,我不知道那种叫黄鹤楼的烟能不能抚平他的思绪,或者这样的转变,对于我并不是一件坏事,我还没有打算好怎样应对楚平,或者接受新的他。他是个好男人,在他的思考中是否也在为我打算?
我们坐着公车回去,在我思考这个问题时,他忽然说了声,你今晚能不会家吗?
我一愣,我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竟然如此之快,如此的糟糕,我不是个那么随便的女人,即使我能从他眼神里看出他是真的喜欢我,更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的要求,真是让我失望,我的爱情难道总在男人的欲望里挣扎吗?我想我是可悲的,遇见了一个彼此都有好感的人,却终究要以这种方式结尾。我很坚定的说了声,不行。
他怅然若失,对着窗外,兀自的呢喃着,好久没有吃过一顿普普通通的饭菜了。
是我误会了他,我在心里责备自己,我忽然很开心,他如我想的一样,不是那种男人,我说,我帮你做一顿晚饭吧。
他终于有了些期待。
我拉着他下了车,然后到超市里买来蔬菜,又去菜市场嘈杂的人群里挑选了新鲜的精肉,我的厨艺不错,我想今天的晚餐大概不会让他失望。
公司下班之后,姜南没有带我去他的家里,他说,这就是他的家。
我猜想,他的父母大概都已不在了,或者他还没打算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来,他办公的地方,竟然就是他生活的地方。我同情姜南,这样可怜的一个男子,整天在忙碌的地方休息,我想即便是休息了也找不到轻松的感觉。他很高大,也很帅气,事业有成,这样好的男人,为什么没有妻子呢?我实在想不通,可能是他早年的时候太忙于事业了吧,耽误了婚姻,而在有成就的时候却忽然找不到了能对上眼的人,他一定很挑剔不是随便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子就能打发他的一生的。
他的厨房落了许多灰尘,想来许久没有用过了,厨房很大,餐具却很少,就连做饭的东西都只有简单的一个电饭煲和一个电磁炉,米是陈米估计是不能吃了,又让他到超市买来一小袋,然后我认认真真的洗净,现在的米果然质量不大好,稍稍用力一搓,就碎了,小心翼翼的将米下了锅,然后在看到蒸汽的时候开始炒菜。我不大会用电磁炉,甚至怕一不小心把菜烧焦了。
姜南果然不谙厨艺,站在我边上默默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等到菜肴做好的时候,我在转身时猛然撞见他直直看过来的眼神。我吓坏了,这个时候我感觉他的手指轻轻的触碰到了我的脸,拨开我耳畔的头发,我想就要发生什么,却没有力气闪躲,或者下一刻他的唇会缓慢而试探的压过来,因为他的眼神温柔到了极点。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只说了声,辛苦了。
这让我的心很安慰,他该是君子一样的男人,在这样的氛围中不占半分便宜,假如换作其他男人,会不会在这个静瑟的夜晚,和独处一室的女子发生什么呢?
我看到他在吃饭时眼里有泪水的光泽,他那样毫不掩饰他的胃口,可能我做的饭菜很好吃吧,我的心里终于踏实了,可是自己亲自尝了一口,感觉今天做的饭菜远没有在家时做的好吃,忽然想起,做鱼的时候,他的厨房没有料酒,炒菜的时候,他的厨房里没有鸡精。
他脱下外套,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他不看我,只是认真的吃,姜南,漂泊了这么多年的男子,或者在这一顿晚餐中找到了些许慰藉,我看着他穿着灰色的羊毛衫,头发映着灯光有种温暖的光晕,恍惚中,对面的我就像他的妻子一样,心疼的看他,我说慢点,以后有机会我还会给你做的。
其实我是在含蓄的透露着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此刻他在我心中几近完美,一个谦逊、温暖、帅气且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那种气息忽然融进了这场晚餐的氛围里,包容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心里忽然觉得这种男人是不适合做朋友的,因为有一种气息总是牵引着你,让你看到他痛的同时,自己的心里也会难过。
吃过饭,我们一起收拾碗筷,他大概是不好意思让我洗他的碗筷吧,他甚至抢过了我的碗筷,放在水龙头下清洗,那样认真,每一个边缘都用手细细的抹过,像是疼惜挚爱的恋人。一个肯为你洗碗的男人,应该是深深的喜欢你的,不嫌弃你脏,就如同自己的一样,这种感觉甚至能演化成爱,假如两个人搀扶至暮年,一个能这样深爱你的男人才会让你感到安全,感到生命有所依托。
我在洗盘子,他看到之后竟然也抢了过来,不让我再沾水,却什么话也不说,在抢走我盘子的时候,他触碰到了我的手,然后停留了两秒钟,我没有挪开,反而感动,他是这样隐忍而又在乎的爱着我。
我想下一刻他如果拥抱我,我亦不会闪躲,如果气氛适中,那种感觉发展下去的话,发生什么我亦很难抵挡。我想我可能会在这样静好夜色里沦陷、沉眠,直至全然不顾。
但是他没有,他说,漫漫,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下了逐客令,我把垃圾分了类,告诉他该怎样丢掉。想起街边流浪又被城管追杀的狗狗,忽然对他说,剩饭剩菜是可以温饱一下流浪狗狗的。
我没想到他会动容的,但是显然,他的心和我的一样柔软,他点头,然后把剩菜的袋子单独放在一边,我甚至想象了灯火下,他蹲在垃圾箱旁,喂养流浪狗狗的情景,那种感觉真好,他也是个善良的男人,不仅对人不忍心伤害,对动物也有种天生的怜悯。
坐上了他的车,他该也是舍不得我走的,那样缓慢的开,用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放在档位和两个座位中间,我的手恰巧也放在那里,然后感觉他的手一点点的接近,我的手就僵住了,不会挪移,不会躲开,两只手的手指就相距了不到一厘米,然后都停在了那里,他的眼睛看向路面,其实我知道他的心却在两手之间,可是终究没有触碰到,我突然希望能够颠簸一下,然后他攥紧我的手,我就那么任他握着…可是路面那么平整,这台跑车如何能颠簸得起来,他开车的技术那么好,平稳而舒适,就这样一直载着我回家。这些终究成为了我一个人心事。
到了原来分手的那条街,他的车停了下来,我在打开车门的时候说了声谢谢,他那样安静或者疼爱的看我,没有说话,没有出来送我。
我一个人走进小区,开了楼门,然后独自回家,想看看他离去的样子,尽管看不到,哪怕是只看一眼尾灯的霓虹也好。我站在窗前,看到他亮起的车灯,那样明亮刺眼,他该是刚刚想起走,直到看到我房间的灯亮起。心里好温暖,有一个男人在静静守候,静静的护着我,在冬日的气节格外温馨。
裹着浴巾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去,一夜无梦,这夜我睡得尤为香甜。邂逅这场爱情,没有担惊受怕的危险,却有种被人呵护的安全。我的婚姻,本来就是场门当户对的相亲,当时是听了太多父母的话,一直是个乖孩子,谁能骗自己,父母也不能,规规矩矩的楚平,规规矩矩的我,规规矩矩的恋爱,甜蜜来得太快,也尤为短暂,去得不留痕迹。爱不是邂逅,彻头彻尾都是一场安排,仿如命中注定,事先就已经决定好的,这辈子能遇见谁,不是我说了算。假如一切能再重来,让我重新选择,这个叫姜南的男子,我会好好的爱他。
“漫漫,今天来商场吧,我看到了一件很漂亮的衣服!”轩泉在电话里说。
我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晒太阳,一会儿还要找姜南去呢,哪有功夫理会她?“我不去了,冬天都快过去了,暖些时候再买吧。”我说。
“好漫漫,就陪我一次吧,我一个人去多无聊啊。”她说。
我是真的不想去,我还有事呢。
“漫漫,你来不来,不来我就去找你!”轩泉开始在那边不依不饶。
我说好吧,就一会儿啊,我还有事呢,选完了快点回来。
“嗯!”她一口答应。
对于轩泉我真是没办法,她从小就能以各种招数让我妥协,开了车去临城,阳光出奇的好,轩泉在商厦等我,看见我的车过来,她站在台阶上向我挥手,笑容灿烂,看她这副模样我就知道她一定是看上了件相当让她满意的东西,叫我来,不是邀我一起买,就是想让我羡慕一下。好吧,你的奸计得逞了,哼。
轩泉拉着我去了某个专柜,那件衣服平平淡淡的,并不金贵,用料也稀疏平常,没有什么新鲜时尚的设计。但是轩泉却说,看过《不能说的秘密》没?这件衣服和女主角穿的很像啊,还有这一点貂绒做点缀,恰到好处,又符合了我。
我说泉泉,你都老了,还装什么纯啊。
可是轩泉仍旧要穿上给我看,果然某女是靠衣服装点的,她这样子站在街头,估计让人以为是台湾某家学校没毕业的小女生呢。
“嘻嘻,漫漫,买一件吧,回家让你们家楚平看看。”轩泉说。
我一猜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好吧,刷卡,2999,剩下一块钱还能坐公车,店家想的多周到。轩泉终于心满意足的挽着我的胳膊,打道回府。还好她没有提出要继续走走,要不,我估计我去找姜南的计划就泡汤了。
下楼的时候我看到轩泉有些魂不守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电梯上正有个男人隔着玻璃冲着我们笑,那个男人我并不认识,大概是认识轩泉吧,但我看到轩泉的脸色不好,然后她拉着我急匆匆的往外走。
还没有走出去,那人就从电梯里出来,追上了我们,然后拦在我们身前,说,怎么,不认识了?
轩泉不理他。
那男人大概40岁左右,笔挺的西装,模样和气质都不好。让人对他很反感。
轩泉说,不是有规则的吗?谁也不联系谁。
我听不懂。可那男人却小声的说,妹妹,你的滋味真不错,再让我尝尝?
我一开始不明白,几秒之后才知道他简直就是个流氓,那样的无耻。可轩泉却没有反应,阳光那么刺眼,那人的眼神如同毒瘤一样盘旋在轩泉的身上时,我扬起手迅速向他脸上扇去,然后准备大声的喊人。
却没想到男人一把抓住我的手,扭得我生疼,他说,敢得罪我?你问问她和他的丈夫还有脸在这座城市里活着吗?
轩泉说:“放开她,我跟你走。”
男人便松开了他的手。我很委屈,想给爸爸打电话,这两座城市还没谁能欺负我们。可轩泉却把我拉到我的车子旁,说漫漫,你先回去,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我说,我告诉爸爸。
轩泉说,不要,千万不要,你就当没发生过,听话,乖,快点回去吧。
我看着轩泉和那男人进了她的车,在上车的时候男人甚至还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走进副驾驶的座位,看着令人恶心,我怎么也想不到轩泉会和这样的一个男人走,她怕他什么?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被人欺辱,感觉就像是发生在我身上一样,有种强烈的气氛从心底流窜无处发泄,真想报警或者找人来,但是想想轩泉走前说过的话,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
可我的手腕生生的疼,只好回到家里。
到了晚上,轩泉来找我。只坐在我的沙发上哭,像个泪人一样,我抱着她轻轻的劝慰着,在稍好了一点之后,我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她哽咽着,说了她换妻的经历,那个男人就是在一次换妻中认识的。他竟然找到了这座城来,然后要挟她和他再次做那种恶心的行径,她说她没办法,她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底细,想来可能是她丈夫在与那个男人的妻子在一起的时候,一时兴起说了他们所在的城和工作。
轩泉说,那个男人是不会放过她的,假如她不同意,他把她的事情都说出去,她和她丈夫就没脸面见人了。
我看了她的身上,被那人捏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触目惊心,让人难过。我拍着她的肩膀劝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总会过去的。可是轩泉,我要怎样才能帮你呢?我也为你难过,那么傻的女孩。
顿了一会儿,她又说,漫漫,你说的对,总会过去的,男人总会腻的,顶多熬过一年半载,就不会纠缠。
我的心里不是滋味,这就是人生么?千姿百态,有甜蜜幸福、有凶险难测、还有恶心污秽,每个人都步步小心,却又举步维艰。有些事情总在发生着,无可避免,但我们总要一一应对。
这个晚上,我揽着轩泉入睡,帮她疗伤,似乎回到了我们小时候,一起咿咿呀呀的玩耍,没有忧愁和烦恼,想想人,如果永远不用长大,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