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完全暗沉下来,一道闪电劈开层云打落凡间,原本柔和的一草一木都在这闪电中显得阴森冷漠。闷沉沉的雷声滚滚,由远及近碾压而来。
厢房里,白羽墨站在榻前,弯腰埋头为伤者清理伤口,如瀑的长发在脖颈处用白色发带悉数系在背后,顺从的垂至腰际,白色衣袖沾染上了紫黑的血色。她随手将沾满污血的棉布扔进旁边的水盆中,布上的污血随水波一丝一丝晕开。
欧阳临渊指挥众人移开软榻周围的所有帘子、柜子,点燃了几个火把为白羽墨照明。火光移近,白羽墨抬头,墨黑色的眸子里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之中,深刻的印下欧阳临渊俊美的容颜。
“火光再近一点,我要在伤口上撒上消毒的药。”白羽墨垂下眼眸,一手撑开伤口,一手拿着白色药瓶,食指轻拍瓶身,薄薄的均匀地撒上一层白色的粉末。
“嘶……”强烈的痛感让伤者倒抽一口冷气,他忍住剧痛,身体未动弹丝毫。
白羽墨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松懈,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依云端来一盆热水,将白羽墨身边的那盆污水换下。她用手帕替白羽墨擦去额头的汗珠,眼角留意着白羽墨处理伤口的一举一动。
伤口处泛起细小的血泡,血像是沸腾了一般。这药有毒?
依云疑惑的看向白羽墨,却对上她清冷而坚定的眸子。
“你在怀疑我的医术?”白羽墨面无表情地问。
依云摇了摇头,试探着吐出四个字,“以毒攻毒?”
白羽墨没有回答,继续低头处理伤口。想不到祁祯的徒弟竟然如此敏锐!
又一道闪电闪过,沉闷的雷声排云而来。“哗哗哗……”大雨倾盆而下。
白羽墨让依云帮忙包扎,自己则直起腰来,捶了捶因弯腰而有些僵硬的脊背,向门口走去。“他就是大将军蒙毅?”平淡的声音随着她的步伐,划过空气。
“恩。”欧阳临渊沉声应了一声,将火把交给铩羽,向门口方向负手而立。“蒙将军昨天回城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因为伤口不算太深,只是做了简单的包扎。没想到半夜伤口恶化,出现中毒现象,几个太医都束手无策。我去将军府得知这一情况,就把他带过来了。”
“毒尚未伤及心脉,算他捡回了一条命。”白羽墨拉开门,暴雨带来的清新冰凉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静兰站在门外,暴雨无情地打在她身上,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脸上的肌肤好似浸在水中的白色雨花石,莹润白皙略显苍白。
“我可以做点什么吗?”静兰的声音在雨中几乎听不清,小的可怜。
“没有。”白羽墨冷漠转身,尚未挪步便被静兰抓住衣袖。
“我知道我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关键时刻就只会躲在一边害怕,连一个医童都做不好。白姑娘,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要做一个一无是处的人!”静兰恳求着,声音里透着哽咽。
白羽墨一脸冷漠地看了静兰一眼,转头看向欧阳临渊,似乎在等什么。
欧阳临渊只是静静地看着静兰,眼神里充满心疼,这是他唯一疼爱的妹妹,原本乖巧恬静的公主此刻却头发散乱,浑身湿淋淋,哀求着,哭泣着,狼狈不堪。
但是,他不能出手帮她。这是一个坎,必须让她自己站起来。
“等他伤好,我会乖乖回宫。白姑娘,不要让我……觉得自己这么没用。”静兰低头擦去脸上的泪水,一只手紧紧抓着白羽墨的衣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开。
“交给你之后,除了诊脉开药,其他任何事情不会有任何人插手。照顾一个中毒昏迷的人,你做得到?”白羽墨想要传达的意思,欧阳临渊已经心领神会,他默许了她的行为。
静兰显然有些犹豫,她咬了咬下嘴唇,惨白的唇有了些许血色。“我……做得到!”
“他是大将军蒙毅,稍有差池,葬送的不只是他一条命,更是万千士兵的安危。你可想明白了?”白羽墨紧紧地盯着静兰,严肃地质问。
“我……想清楚了!”静兰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刚才强烈的,不被任何人需要的失落感,渐渐褪去。代之而来的,是些许后悔和胆怯。但是,话已出口,白羽墨步步紧逼而来的压迫感,容不得她反悔。
“好!”白羽墨抬起手端在腰际,将静兰手中的衣袖抽离。“在场的人可都听清楚了?从今天开始,蒙将军在医馆静养一段时间,期间饮食起居全部交由静兰照看。蒙将军病愈之时,静兰自愿回宫,不得反悔。”
众人默默点点头。依云对静兰公主无限同情。
欧阳临渊走到静兰身边,替她整了整被雨水打乱的头发,话语里满是温柔,“你消瘦了许多。宫里的一切我都已经打点好了。父皇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不会责怪你的。指婚一事,你若不愿意,我会尽量帮你。”
静兰听着这些话,趴在欧阳临渊怀中静静流泪,所有的委屈都随雨水冲刷而去,烟消云散。
雨势已经减弱,白羽墨站在檐下抬头凝望天空,乌云渐渐散去,阳光穿过云层一丝丝地射向大地。
大雨过后,不一定会有彩虹,但是至少万里晴空。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经历风雨之后,回望过去,那些曾经让自己以为无处逢生的苦恼,也只不过微不足道而已。
她连为何苦恼都记不起来。何时才能等来一片晴空?
欧阳临渊走到白羽墨身侧,陪她一起仰望。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地传来,“你做的很好。”
白羽墨侧过头看向欧阳临渊,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气度不凡。能被这样的人赏识,是否也算一大幸事?
白羽墨浅笑,开口如幽兰般淡雅,“静兰会同意和蒙将军的婚事。太子那边,不必和他周旋。”
“此话怎讲?”欧阳临渊饶有兴趣地看着白羽墨。
“这是静兰第一个费尽心思,悉心照料的人。更何况,蒙将军是个难得的将才,又能得你赞赏,如此优秀的人,想不日久生情都难。”白羽墨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那么你呢?”欧阳临渊问。
“我?”白羽墨面露不解,她又没有悉心照料过哪个病人,何来此问?
欧阳临渊仰望着天空,不语。想要赢得美人心,何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