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心习惯在身后的某个角落搜寻于光和的温润的目光,但一连几天不见踪影,手机又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不免失落。向别人打听时,原来他已经屈服于父母的意志,跟随他们回去管理家族企业了。
连道别都没有,某个温暖角落成了不能回首的要绕道而过的遗憾。她突然蹲下,歇斯底里地哭。哭到胸口火烧一般痛,哭到泪水把脸浸淫得发疼,她才站起来往回走。她还有一样,她要好好守护。这样想着,她又甩着头发,大踏步走了。
她刚走到门口,方正的车停在了身后。他看着她并没有说话,方明心明白是什么事了,叹口气就把头低下了。
“坦白吧。这是你唯一的选择。”方正撂下一句话,发动车走了。
她几乎把手机握碎才拨出施南卿的号,没想到他这次居然爽快地答应回来了。
几天不见,他的头发长长了,那晚怎么抓都抓不住,现在应该可以抓住了。她思及此,脑子轰一下懵了。
啪啪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施南卿揉揉她头发,笑:“想什么不该想的了吧?脸这么红。”他揽着着,两人一块进屋。她会在门口等他回来?有什么事求他吧?
她低着头,恨不得把头拧下,在墙上磕几下。
他的语气宠溺,仿佛两人从未有过芥蒂,好得是如糖似蜜如胶似漆的情侣一样。
她目光温柔,嘴角是讨好的笑,语气小心翼翼,看来是真有事。他不动声色地听。
“施南卿,我明天带你去个地方,见个人,你可不可以什么都不要问?”
“不可以。”他断然拒绝,“我至少要知道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要不,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最想做的事,恐怕是卖了我。”
他看着她捏自己的手指,十遍过后,她终于开口。
“我们去监狱,见我爸。别的,你什么都不要问,我不会说。”
“好。”
他没思考,就答应了。她看着他抿着的薄唇,等着从那里出来恶毒的话,私下攥紧拳头迎击。
“嗯,今晚早些休息吧。”
他站起来,迈开长腿,绕过她走了。她愣在书房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怀疑刚是在梦里和他相商。
她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她身侧的床突然凹下去,一把被人捞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清冽的气息在鼻息间萦绕时,她就知道,他不是那么好说话。
他环着她,并未动,呼吸吹动她耳边的头发,拂着脸颊和她的肩头,痒痒的,难受。她干脆翻身面对他,他拥她更紧,他的鼻息在她头顶,心跳在她耳边。她又再次翻过去。
他平稳的呼吸忽然急促,身后也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抵着她。她吓得全身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
谁知,他深呼吸几口,调整好姿势,抚上她眼睛:“睡吧,我不动。但,你再引诱,我可就不敢保证什么了。”
他怎么了?这几天谁给他洗脑了?从回来到现在,动作温柔,语气温和。莫非这不是他?
“施南卿。”
“嗯。”
回答没有迟疑。应该是他。
“说。”
“谢谢,晚安。”
身后的人身子微僵:“晚安。”
场面没有方明心想的那么难堪。施南卿淡淡的笑,彬彬有礼的问好,又宠溺地当着叶英明的面时不时搂她一下。
一旁的方正看得直佩服方明心,这个恶魔,她怎么驯服的?
大家相谈甚欢,当然,笑得最开心的人是方明心。
两人出来了,方明心的手还在挽着施南卿的胳膊。她还真的是个孩子,在大人跟前撒娇的孩子。语气娇嗔,神态娇羞,连眉目都会邀宠,他笑着看着她,心柔软到疼。
她猛然放开他,谢谢,你表现得很好。
他忍住失落,逗她,用你在床上的表现表达谢意吧?
脸上的红晕逐渐变大,颜色愈来愈深,这个人的脸会不会着起来?
他忍住爆笑,谦虚地对他刚出门就冲他伸拇指的方正颔首。
“你小子,别端着了。都出来这么会了。嗯,谦和,温文尔雅,气度不凡,符合他的择婿标准,只是,唉,跟着我上班,去吗?”
“去。”
简洁干脆的回答把方正逗乐了,饶有兴趣地看他一眼:“你小子怎么转性了,我以为得费好大一番功夫呢。”
施南卿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方明心干脆无心听他们说什么,搜肠刮肚地想计策,怎么才能逃此一劫。装死装不了,装睡总可以吧?
他抱着她跟方正道别,车远了,他往上搂搂她,压抑着笑,这个小妞,计策太拙劣,连方正都看出来她是装睡的吧,笑得那么疼爱。
当施南卿脱光她的衣服,抱她入水时,她再也装不下去了。他舒展忍得发痛的肌肉,笑出声:“醒了?”
她低头,用头发遮住脸。
“你可以继续睡,剩下的我来。”
她闭着眼睛,感受他的手带给她的战栗,待她被擦干,往被窝一钻,被他拉出露着头,他又给她吹头发。她如身临恐怖电影的场景里。
待他一身清爽地拥住她时,他浅笑出声。
先是额头,他的唇如一片花瓣飘落,轻轻,柔柔。怜爱,珍惜。天啊,施南卿,你打我一顿吧?她在心里祈祷。
施南卿竭尽自己所能的温柔对她。吻她的唇,她嘤咛了一句什么,他立刻停下问她疼吗。他眼睛里流露的那叫什么?怕她疼吗?她不知她耍什么手段,摇摇头。他放心地继续攻城略地。
最后,她终于知道他的手段是什么了。是温柔的细碎的折磨。明明自己那么渴望了,他却在问她的意见,她咬着他的肉就不说,他的汗水滴到她身上,眉头都皱到一块儿,还含着笑哄出他想要的答案。
她就不说,攀着着主动迎合他,他会意,放纵自己在她身上肆虐。她在自己的喉咙里听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她发出的声音,明白了,这就是他的后手,让她没有自尊。
一切都不可思议。
关于她的父亲,他真的没有问什么。
施南卿去找方正上班,她每天上学。三顿饭在一个桌上吃,晚上又是同床共枕,相拥而眠,除了那一晚,其余都只是单纯的睡觉。他对她不再冷嘲热讽,凶神恶煞,反而有些温柔,是的,温柔。语调温柔,动作温柔,她胆颤心惊地等几回他后手,都没有等到。甚至,他给她说谢谢,问她的学校的事,问她想吃什么。天啊,狗嘴里吐出象牙真的很吓死人的。她有几次趁他睡着,仔仔细细观看了他的额头,眉毛,鼻子,嘴巴,耳朵,是从前那个人啊。她甚至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包,没有疤痕。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好怀念那时的施南卿啊,她有受虐心理就有受虐心理吧,她真的快受不了这样的他了。
这天,她一粒米嚼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施南卿?”
“嗯?”
“你,你这里怎么了?”她指指头,她其实更想问的是:被我逼疯了吗?
他眼里的什么一闪而逝,眼神清亮地看着她:“目前为止,我的脑子没问题。”
利落抬腕看表,“吃饭吧,等会要去爷爷那里。”
也好,问问旁人,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方明心托腮,望着一池败荷,默念一遍李璟的浣溪沙,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倚在柱子背对他们的施南卿眉头一皱,并没有出声。
施二看着她一笑:“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叹气?”
“哦,想起了荷花全盛,馨香扑鼻的夏日,如今,只待留着残荷听雨声了。”
“同样的景,落在不同年龄的人身上,看法就不同了。我觉得春日,小荷渐露,蜻蜓初立,是美,夏日,荷花别样红,我就欣赏,如今它残败枯萎,我淡然处之,一切都是自然现象。”
方明心微点头:“我太执着于妄念了。”
“丫头,聪慧。是啊,我们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天有春夏秋冬,人有悲欢离合,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哭。对于不如我心发生的事,如这一池荷一样吧,它们估计也不想败吧?”
方明心低头想了一会儿,笑了:“我们的心是自然。”
施二呵呵笑:“果然明心见性。”
“二爷爷的提点。”
“跟着你爷爷,耳濡目染了一点而已。”他叹了口气,“其实,你们年轻人经历的苦恼,我们也经历过,我告诉你们怎么做,你们也不会听我们的,只有你们自己经历过,失去了,心痛了,才知道那是个错。我们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这个也是自然。”
这个,方明心真不懂了,想了一会儿,不明所以。一直默默背对他们的人,肩一点柱子,昂然走了。
施二看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但愿他能明白。方明心见施南卿走远:“二爷爷,施南卿怎么了?他最近好奇怪?”
施二笑意悠远:“他长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