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路引去农业局上报了一份材料,回到公司,发现平时人气鼎盛的科技园区突然变得异常冷清,总经理室、财务部、生产部、市场部、项目部、办公室,所有的部门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他微感纳闷,离开办公区,往大棚区的方向走去。来到金钟小南瓜的防虫网棚之时,碰见了张师傅,他问:“老张,人都到哪去了?”“路助理,你还不知道啊,葛总住院了,听说是癌症啊。”路引一听,脸刷地一下变白了。
“在哪个医院?”老张说在市人民医院,路引立即调转头往车棚跑去,驱车火速赶往人民医院。
来到医院,路引给徐大打了个电话,得知葛总在肝功科住院部二楼,便匆忙地冲上了住院大楼。走进病房,他看见公司中层以上的干部都在场,文职人员全都来了,围在戴着呼吸机的葛天卫身旁,把一个二十多平米的病房挤得水泄不通。短短几天没见,葛天卫的脸尖瘦得连原来的一半都不到了。路引把徐大拉到走廊,问道:“阿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天前,葛总在东区巡视那片澳大利亚外商的芦苇棚时,突然间晕倒,我们就把他送到了医院来。本来以为是葛总的老毛病胃病复发了,谁知道一检查,是肝硬化!”
这时,老马也走了出来,路引连忙拉着他俩去找主治医师。
医生说:“经过两天的详细检查,我们断定,病人目前属于末期肝硬化,伴有并发症,肝部已成巨大的环西瓜瓤状,并且肾脏已经衰竭,必须尽快做肝肾移植手术,否则,病人撑不了多久。”
路引:“医院有没有合适的肝可供移植?不管多少钱都要想办法给换。”
医生摇头说:“云海的医疗条件和技术做不了这种手术,最好转到上海或北京的大医院去做,像病人这种情况,手术费用至少要五十万。”路引想到,葛总的妻子久病在床,女儿刚刚参加工作,他的父母已经过世,又没听说他有什么兄弟姐妹,他家里不可能凑得出这么大一笔钱。他吩咐办公室的文员留下来照看葛总,让其他员工先回公司,说有重要会议要召开。回到公司,路引召集全体员工来到大会议室开会,号召员工们为葛总巨额的手术费用进行募捐。路引让员工们好好考虑,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量力而行,明天一早把钱带过来。
金玉农业这批员工跟随葛天卫多年,一直蒙其照顾,人人心中感恩,只是无以为报,现在葛总生命垂危,他们都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报答葛总的知遇之恩。
翌日,金玉农业的员工少则一千,多则上万元地把钱带了过来,交到路引处。路引将还了这个月银行按揭之后剩余的全部积蓄四万元拿了出来,老马和徐大每人从家里拿出了三万元,老陈、老林和其他几个刚毕业的员工各交了一千元,其他员工均交来了从两千到一万元不等的善款。路引手捧着沉甸甸的捐款,望着这帮同事,眼泪在眼眶里不断地打转。全公司一百多号人,总共募捐了二十九万多元,但离五十万元的金额还差了一大截。
路引不放心把钱交给老陈,让徐大去把钱存进银行,一个人回到办公室陷入了沉思。葛总的病情不宜久拖,越快做手术越好,为今之计,只有把自己那套房子卖了,才能凑足这笔钱。路引回到家中,带齐所有的房产手续去到银行要求抵押,但多家银行均表示其尚有七万余元的贷款没有还清,不能办理抵押手续。路引也想过先用那笔募捐款还清银行贷款,然后再办理抵押,但手续烦琐,旷日持久,葛总的病情又一天比一天加重,耗不起。情急之下,他想到了云海哥。
这天下午,刚下班,路引便驱车来到了美丽华海滩,等不多时,果然看见云海哥开着那辆墨绿色的本田思域来到海滩停车场。云海哥见路引今天穿着整齐,从汽车里出来之后,说:“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干吗不换衣服下水?”
路引知道他和云海哥虽然相识多年,云海哥也早已把他当做忘年交,但两人从未涉及过经济问题,现下急需的这笔钱又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时之间感到难以启齿,不知该如何开口。云海哥见他心神不宁、焦躁不安的样子,与往日为情所困的惆怅悲苦大为不同,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
路引只好把葛总肝癌晚期,急需筹钱治疗,金玉农业公司的员工为其募捐了二十九万元,眼下尚差二十余万元的情况对云海哥说了,表示想把他在紫荆公寓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以原价二十五万元卖给云海哥。实际上路引的房子在这几年里早已升值了将近十万元。
云海哥神色不悦,“小路啊,我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为人你也知道,你怎么跟我说这种话?”
路引见一直以来他都视为莫逆之交的云海哥居然这么说,感到人情冷淡,世态炎凉,心中失望之极。
云海哥看见路引的反应,面露愠色,说道:“你把我云海哥看成什么人了?我生气是因为你跟我提要把房子卖给我!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明天到我家里来,我拿二十五万给你。房子你先留着,你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再还给我!”路引听了,既羞愧又感激,狠狠地拥抱了一下老头。云海哥这才转怒为喜,笑说道:“你这孩子,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有困难,我又怎会置之不理?”
路引的父亲在他十三岁时死于非命,云海哥青年丧父,中年痛失爱子,两人均失去了至亲,虽无血缘关系,实际上早已情若父子。
翌日,路引拿到钱之后与老马、徐大赶到人民医院。葛天卫醒转了过来,面容清癯瘦削,虚弱地喘着气,往日的豪迈气概被病魔折磨得早不见了踪影。他听说路引和金玉农业的员工为他筹集了五十多万元的手术费用,知道这干人情深义重,为了给他治病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低低地叹了口气,对路引说:“我存折里还有五万多块钱,你去取出来,一起用来做手术。”
路引:“葛总,你爱人治病还要花很多钱,那些钱你先留着。手术费用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们已经和上海的医院联系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上海。还有,我已经和你女儿联系上了,通知她明天去上海和我们会合。”葛天卫点了点头,缓缓地合上了双眼,一行热泪从他瘦削的脸庞上滚落.
来到上海徐家汇的普仁医院,医生为葛天卫又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认为云海市人民医院的诊断是正确的,病人目前的病情极不稳定,事不宜迟,越快做手术越好,并且最好是同时进行肝肾移植。由于葛天卫是AB型的血型,需要用AB型血的肝肾进行移植,即使是找到了同样血型的肝肾,还要观察是否有排异现象,才能为病人进行手术。AB型的血型是所有血型里最罕见的,普仁医院的资料库里目前没有合适的活体肝肾,必须尽快联系到愿意捐肝捐肾的人才能做手术,并且肝肾的价钱很贵,按照目前的市价,五十万远远不够,要七十多万。
葛天卫的女儿葛明珠对医生说她也是AB型血,愿意为父亲捐半个肝。路引和老马提出马上进行验血,如果他们俩的血型合适就由他们为葛天卫捐一个肾。化验结果出来,老马是O型血,路引恰好是AB型血,为葛总捐肾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他的头上。普仁医院的医生听说了金玉农业公司的员工为筹集葛天卫的手术费用,募捐了将近三十万元;而路引和葛天卫只不过是同事关系,不仅个人筹集了二十多万元的手术费,还要把自己的一个肾捐出来,无不对他的义举动容。消息传出以后,医院方面主动提出为葛天卫的手术减免一部分费用,上海的一家媒体闻讯也过来进行了采访,对此事进行了报道。
术前的这天夜里,老马在宾馆里对路引说:“兄弟,你不知道化验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多妒忌你,我多希望那个人是我。葛总这几年来对我们的恩情,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想为他做点什么,可老天偏偏不给我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