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成不禁有些无语,这个时候才想起问他到底是谁,不觉得太晚了吗。他嘲讽地勾了一下嘴角:“是,我姓陶,是她的房东,她在这间房住。”
钟秀当即放下茶杯,过去扭开了门锁,当看到里面的一切时,又是进门的那一声惊叹:“咦,不赖呀!”
她在床上坐了坐、拍了拍,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屋里所有的家具。
“这丫头还骗我说木钱,恁好的床,恁好的柜子,瞧瞧这屋……”
陶艺成不得不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阿姨我想你搞错了,这屋里所有的家具,全都是我自己买的,只有衣服是她自己带来的。”
他这么说不是为了显摆炫耀,更何况这也没什么炫耀的,这么说只是为了不让这当妈的,趁机讹自己的女儿。
一开始张月月说着她妈妈拿她换亲,他还难以置信,当真见到这个女人,看着她扭捏的举动,听着她让人不舒服的阴阳怪调,陶艺成已经开始深深地同情张月月了。
那么善良热情、坚强而又隐忍的姑娘,为什么会摊上这样的爹妈?他们有没有把她当女儿来看待?
或许是他无意识中透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钟秀竟然有些尴尬。
事实上,钟秀觉得房东先生说话没有一句不对,态度也挺温和的,可就是让人不自在。
她随即说道:“房东先生,听说现在租房子都要多押几个月的。月月上次住的那个押了三个月,你这里是押几个月呀?”
这女人……陶艺成心里已经有了怒气,上次她已经拿走了张月月的三个月房租,这次又开始打房租的主意了。
他讨厌极了这张虚伪假笑的脸,一刻都不想面对。陶艺成决定违背自己的原则,撒一个谎:“没有押金。”
“怎么可能?!”钟秀惊呼道,一脸的震惊。
陶艺成微笑道:“但是要帮我做饭、打扫卫生,这房子这么干净,都是她辛辛苦苦的劳动结果。”
钟秀紧追不舍:“一个月房租多少?”
陶艺成伸出一根食指:“一千块钱。”
钟秀的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这么贵?!”
“是啊阿姨,你也不看看我这房子、这家具,电暖气齐全,一千块钱绝对值了!”
钟秀瞬间忿忿不平:“这死丫头竟然住的这么好,难怪不给家里汇钱!”
陶艺成厌恶地撇过脸去,本想着帮张月月省一些钱,让钟秀看到自己女儿也不容易,谁料反而引起了她的不平衡。
“我能在这儿睡一下吗?”钟秀冷静下来之后,再次问道。
陶艺成微微歪了头:“你女儿的房间,请自便。”
他不太放心,所以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耳朵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听到里面碰碰撞撞、抽屉拉开关上的声音,陶艺成依旧很淡定,他大概猜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四点多的时候,张月月回来了,本想炫耀自己买了水果回来,低头就看到玄关处摆放的破球鞋。
想必钟秀进城的时候穿过几次这双鞋,张月月只消看上一眼,脸色剧变。
陶艺成抿了一下嘴,才开口:“你妈来了,在你房间里。”
张月月连个鞋都来不及换,把装水果的袋子往茶几上一丢,就去扭门锁,却怎么都打不开。
想来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场面,却忘了自己是有钥匙的,当即就大力地敲门:“妈,我回来了,你开门!在里面干什么呢?”
钟秀很快开了门,表情难免心虚,人却蛮横不已:“死丫头,我在你屋里睡一会儿都不行?吵吵嚷嚷地烦死人了!”
张月月皱眉扫了一圈里面,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厌恶,甚至还有些摆不脱纠缠的绝望:“为什么又翻我的东西?”
陶艺成已知她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忍不住当场发了飙。
钟秀愣了一下,进而大声否定:“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翻你东西了,你有什么可让我翻的?”
张月月没好气地走进去:“我走之前被子叠的方方正正,现在呢,成什么样子了?你以为我在里面放钱了?”
“枕头,你把枕套取下来过是不是?抽屉,里面全都乱了起来,你当我真的看不出来吗?”
陶艺成坐在沙发上,无语地摇头,还说是母亲,这跟当贼的有什么区别?
“你这丫头胆子大了是不是,敢这样对着我大吼大叫,你欠收拾啊!”钟秀左右看了看,看到卫生间门口摆放着扫把和簸箕,当即抄起扫把打在了张月月的胳膊上。
张月月痛叫一声,往后面退去,钟秀紧追不舍地拿扫把打她。
陶艺成是真的没想过,这女人当着自己的面儿就动手打人了。当即过去抓住了准备再落下的扫把,声色俱厉:“不准打人,不然我叫保安上来!”
“保安是什么东西?还能打我不成?”
陶艺成冷冷地看着她,赌她文化面不广:“和警察差不多,你要试试吗?在我的屋子里翻箱倒柜可是犯法的。若你不是月月的妈,我已经报警了。”
钟秀被“报警”两个字给吓到了,她读书少,认为警察很轻易就能抓人,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月月,这个月的生活费你还没有给家里。”
张月月眼睛一瞪:“胡说,我上个星期刚汇给你。”
“那不是让你哥给花了吗?!”
张月月的表情在一刹那间变得麻木而悲哀:“那是我挣的钱!”
钟秀的眼珠子瞪的比她还大:“他是你哥,花你一点钱怎么了!”
“那叫一点吗!”张月月积存了太多太多的不满和压力,陶艺成在旁边站着,此时此刻她觉得,他比母亲还值得信任。
怒气、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为什么总这样!”她咆哮道:“为什么!”
嘶吼完那一句,她无力地蹲到了地上:“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你们?”她抱着头哇哇大哭起来。
“月月……”陶艺成望着她,眼中满是不忍之色。明明自己离她几步的距离,可恍惚间觉得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孤零零地一个人蹲在那里,哭得那么无助。
张月月的心很痛,以前看电视,总认为上面的人物说心痛难忍,全都是矫情。如今才算是真真正正地亲身经历了。
她在以前的房东面前都没这样过,可是陶艺成是唯一像朋友一样温暖的人。每天不会说早安,可是能互相关心吃饭,他无言买回零食供自己随意吃,让自己偶尔也会做一些童话公主的粉红色泡泡梦。
在自己的房租被母亲私自拿去,被房东赶出来之后,这个人以平价的房租接纳了自己。自己其实是不舍得花钱买肉的,他却规定一个月要喝四次肉汤。
他提供了自己这么好的条件,偶尔像个朋友似的谈心。
从没得到过,贪婪地在心里奢望过的东西,在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这里得到了。只要想想身边站着的这两人,就难受地透不过呼吸来。
张月月看着钟秀,明明是亲人、却那么势利,而陶艺成只是房东,却因为母亲的话和行为,而同情自己。不,他的眼睛里不仅仅只有同情。
他还帮自己说话,帮自己出头。
一做对比,张月月的心里更加崩溃了。最应该关心自己的人,为什么不曾心疼过自己?哪怕连一丝虚假的关怀,都不曾有过。
时常让她觉得,自己生存于这个世上是多余的。
看着张月月满脸泪水,听着她哇哇大哭,陶艺成自然地生出了恻隐之心。
钟秀见房东用责备的眼神儿看着自己,遂撇撇嘴:“哭什么哭?你委屈,我还委屈呢!真不知道干嘛要把你养这么大,一点儿都不知道孝顺我们……”
陶艺成冷冷地出声了:“闭嘴吧你!”他“唰”的一下打开门:“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让保安来请你出去!”
他已经想好了,事不过三,他已经警告几次,不会再宽容她下一次。
钟秀欺软怕硬,对这个人不了解根底,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换鞋走人。
“月月,你没事吧?”陶艺成蹲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你妈妈打痛你了?”
张月月摇头:“比起她的擀面杖,算不了什么。”她抹着脸上的眼泪,新一波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哭着哭着,她突然眼睛一瞪:“她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她抬起头,一脸警觉地看着自己的屋子,在陶艺成不解的目光中,她起身跑进屋内,打开了衣柜里的行李箱。翻了翻里面本就凌乱的衣服,随后整个人坐到了地上,再次嚎啕大哭起来:“她连我的存折都拿走了!”
“什么?!”陶艺成很不齿这种行为:“没关系,不是设了密码吗?”
张月月绝望地大吼一声:“她知道!”
陶艺成不禁扶额:“她怎么会知道呢?难道你连这个都告诉她?”
“谁想到她能拿到我的存折。”张月月几乎可以说是痛不欲生了:“我所有的积蓄啊,工资上个星期才发过,要等下一个月才有了…怎么办,我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陶艺成安慰她:“别慌别慌,你还记得存折号吗?”如果连这个都记不得,他也没办法了。
“记得,可记得又怎么样?”
陶艺成连忙进书房拿了纸笔,出来递给她:“写下来。”
张月月不知道他要存折号干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