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凤向他低头一施礼,目光下垂,免得让外人看出未掩尽的火气,沉声答道:“宗主放心,靳圣女被请回行营,无外一些宗门事宜须与她协商。三界圣女何等身份,又何等克守宗规,玄凤治下,岂敢当真对她有所不敬?”
阿梓叫道:“你……根本不是,是你们偷袭擒走宫主,这里的大家都见到了的!”
玄凤啪地抬起头,目光锐如鹰隼,锐利如刀,厉声道:“按天心正宗宗规,天心四将,对宗主犹有谏废之权,难不成三界圣女的属下,自居更胜于宗主,连天心四将与圣女的公事,都敢当着外人面前再三盘问了吗?”
阿梓顿时说不出话来,流云不忍,说道:“玄凤,你别吓坏了她……”却怕再提及靳黛水的事,便转头去看楚略,暗想如何回答此人的诘问。
他对具体情形知道不多,只当幻电是奉了玄凤密令行事,却因此受罚,一直存了十二分的同情,想了一阵,便就势向楚略笑道:“迎请三界圣女,是我宗门的内部事宜,想来幻电办事不力,处置时有所失当,误触了西域那位钟九先生的禁制。这个,我瞧他受的只是一些皮外伤,要不先请他出来,由我流云亲自奉上疗伤圣药赔罪如何?”
楚略阴沉沉地道:“流云宗主说得轻巧,钟九是西域来的客人,义愤相助除魔,却被同道中人暗算,此事传将出去,我中原正道面目何存?”此言一出,流云便是双手连摆,苦着脸道:“我来这儿坐了小半个时辰,楚大人你这话,便重复了不下十来遍。唉,你不嫌烦,我光听着,可早就累得极了!”
楚略脸上变色,流云神色一正,说道:“开玩笑的,不可以么?楚大人,何必这般严肃?”不待他答,又随意说道,“不过说起来,楚大人你瞧人家张副使多好,知道我天生的散懒性子,所以越发的和颜悦色。张副使,记得上次面谒太子爷时,我也这般胡说八道过对不对?太子殿下可分毫没有怪过我,反而极为赏赞,说这才是做人的本色。嗯,如此说来,楚大人,你岂非比太子殿下的架子都要大上许多?”
这番话却是从玄凤方才堵回阿梓时的言辞里现套出来的,好在他几年前的确被逼入新京参加当朝太子的冠礼,有过极投机的长谈,张石晨便在现场,是以不难说得有根有据,象模象样。
楚略怒道:“楚某不敢,国师大人你休要含血喷人!”流云笑嘻嘻地看着他,道:“楚大人越发凶了,是否想对本国师动手,就象你对幻电那小姑娘那般,不问青红皂白先捉了人再说?”
楚略呼地一声站起身来,官服袍袖高高鼓起,显是注满真气,当场便要发作动手。却是张石晨双眉一轩,猛重拍了一记案几,大声喝道:“够了!”
流云笑道:“张副使有何见教?”
张石晨面沉如水,目光从在场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向阿梓问道:“钟九先生的伤势如何?”
众人都是一愣,谁也不知他何以突然问起这般不相干的小事,只有玄凤心中一凛,却又不能喝止。阿梓道:“前辈右手持不得重物,短时间里难以恢复。他不肯来帐中,说要专心推算阵法,免得南郭镇之祸越发不可收拾!”其实金光比她说的情形更坏,只是来之前,再三严嘱了她不得透露,阿梓不敢自作主张,只捡轻的说了。
但泪水终是忍不住,在眸子里蒙了一层雾气,流云看得老大不好受,接口道:“阿梓姑娘,你别难受,我一会着人留些好药给你家的九先生,保证药到伤除。还有靳圣女,本宗主回营后便送她返回,尽管放心好了。”
张石晨听如不闻,转向流云问道:“赵宗主这次从天而降,来势唐突无比,却不知是中有何隐密?”不待他答,又道,“不过那是贵宗门的事,本副使无权过问,但是流云宗主,这南郭镇的情形,你初来乍到,又了解得多少?”语气越来越严厉凝重。
一直默不出声的玄武,冷冷地道:“天心正宗的事,外人的确无权过问。而宗主身为当朝国师,张副使,也是你能任意盘问的么?”
张石晨道:“不错,本官确实不敢盘问。只是有一些情形,这帐中大多知道,所不知者,大约也只有流云国师与玄武护法你了。楚略大人!”他蓦地振威一喝,叱道,“南郭镇祸起二十九日内,百姓与同道的折损情形,你一一禀给了赵流云国师细听!”
楚略应声站起,道:“是,副使大人,卑职这就禀给流云宗主!南郭镇是本地第三大镇,至事发之前,住户一千三百一十七户。约一月前魔物突现,镇中唯有不足百人得以逃生,余下不是被生哓尽血肉,便是死后化为尸魔……”目视玄凤,沉声追问,“事发时玄凤护法便在当场,楚略可有一字虚言?”
流云注目玄凤,玄凤点了点头,神色黯淡。流云嘴角一动,似想问什么,到底忍住,缓缓道:“楚大人,请您继续说,流云的确不知,魔物此次作乱,竟有如此惨重的后果!”
楚略声音低沉,想也被触动了什么,说道:“太平了二十年了,百姓们安居乐业,虽有野生魔怪害人,但较之此前数百年魔道引发的大战,已不异于桃源极乐了。想不到,想不到……”
伸手往帐内一指,他才续道,“湖南地界参与抵御魔道的,共四十七个门派,外加上贵门本司以及灵月教的朋友,大约两千开外的人数。但二十九日来,我们亲手收殓的同道尸身,已不低于七八百之众……”
帐内悄无声息,气氛越发沉重。
流云喃喃道:“玄凤,这些事,为什么不及时通报于我……啊,也不是,我和青龙玄武都被困在那鬼镇里。无泪之城,无泪之城,这鬼城总在紧要关头突如其来地出现……”玄凤一震,讶道:“无泪之城?”流云抬起头,似在勉力压抑着自己,终于还是问出了声:“我师父,玄凤,数月前,你不就说要去见他吗?我师父是不是在你营中?”
玄凤微一低头,禀道:“宗主,老宗主他……燕老宗主以身殉道,与镇中魔物同归与尽,玄凤才有了发动天罗七十二煞大阵的机会……”
她突然看向楚略,厉声道,“设成此阵何其不易?但便在今日,却因了大家的争强,险些被一举冲破!楚大人,我不惮明说,你我都有自己的方式除魔卫道,何必这般的相互内耗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