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隆冬腊月,树木凋零,顺壁而垂的藤蔓依然像天然幛屏将山洞紧紧围护。延嗣抱着飞琼走进去,见满地稻草黑灰一片,延嗣心下生疑却因念飞琼,不及他想。放下手中枪,整理收拾了剩余稻草,将飞琼放置其上,轻轻松开那块包扎在她腿上的布,看了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飞琼的腿肿如拳,阵阵黑气笼罩其上,似有蔓延之势,若不加以救治,只怕难以保全。
延嗣心中阵阵生疼,他望着紧闭双眸,面色灰白的飞琼,咬咬牙轻声说道:“对不起,小琼。我不得不如此,希望你原谅。”
他一横心,‘嚓’的一声撕破了飞琼伤患处的绸衫,用枪挑破伤口,然后俯下身一点一点将飞琼腿部的毒液吸出。
草上溅血,顿呈乌黑。延嗣恨意满腔。他抹去唇边血迹,看看脸色稍缓的飞琼,继续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望着渐有血色的飞琼,延嗣总算放了心。他拭了拭额边的汗,喘了口气。抬起头忽觉眼前一片模糊,延嗣使劲甩了甩头,不料一阵天旋地转猛向他袭来,身子晃了几晃一头栽在飞琼身边。
一滴,两滴,......串串泪水仿佛一道清泉落在延嗣的额上,流入延嗣心田。他慢慢睁开眼睛,正撞上飞琼红肿的眼眸。
“小琼,你醒了?看见你中毒,我的心就像被锥子扎了一般,比受我爹责罚还要疼上百倍。老天保佑,你总算苏醒了。”延嗣见飞琼醒来,欣喜万分。他急忙想要站起身,却是全身乏力,一个不稳又靠在了石壁上。
“你怎么这样傻!”飞琼含泪望着延嗣:“我,我不值得你如此。”
“小琼,别这么说。我答应过再不会让你受委屈。我现在才明白,原来只有你好我才会好。”
“杨延嗣,我......”飞琼泪落如雨:“不是。是我骗了你,你应该恨我。”
延嗣只道飞琼仍生他的气,便挣扎着搂紧她道:“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只要你不再生气,便是刀山火海,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不!”飞琼使劲摇着头:“是我对不起你。杨延嗣,我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可以让我天天看见你,想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你答应我好么?”
“我答应你!小琼,我不会离开你!”
永恒的许诺,炙烈的相拥。双唇的胶着,天地的融合。亘古绵延,潺沅不绝。
洞外的一声呼啸,几多脚步打破了亘古,惊动了潺沅。
“你们几个,去洞内看看。那两人被主上的‘小青’缠住,定然走不远。”
‘小青’二字一出,飞琼情不自禁轻轻颤抖,她看了看延嗣,几欲张口,却被延嗣打断:“小琼,你别动。我马上回来。”
“你要出去?”飞琼急切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说:“别去。外面是辽人。”
“辽人?小琼,你怎的知道?”
“我......我曾在书上看过,知道他们善于用蛇。”
“是么?”延嗣心存疑惑,却仍看着飞琼道:“你不必担心。他们狠辣,我的枪也不吃素。你安心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延嗣说完,提着枪打起十二分精神往洞外走去。
“杨延嗣,你等等。”飞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药丸:“这是‘青魂散’,你吃下去就不怕他们再放蛇了。”
“‘青魂散’?”延嗣更加奇怪,但眼看贼人便要闯进洞内,他亦不顾得询问,吞下药丸,便飞身出了山洞。
此时正要进洞的几个身着夜行衣蒙着面的人冷不防见洞内飞身纵出一人影,皆愣了愣神。延嗣提着枪站立洞口,上下打量他们,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
见延嗣送上门,几人心下甚喜,抡起刀戟便将延嗣围在中央。延嗣本就有心立功,左挑又勾,奋勇冲杀。兵刃相接,哀叫连起。那几人显然不是延嗣的对手,不过数个回合便被延嗣压在枪下。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来此何为?”延嗣怒问。
“小爷饶命!我们是奉钦差大人之命暗袭杨家军营......”其中一胆量甚小的人战战兢兢求道。不料话刚至此,忽见金光闪过,只见那人头一歪便没了声响。接着又是‘刷刷’两声,另几人皆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谁!出来!”延嗣喝道。
没有任何回音。此时天色已暗,延嗣担心飞琼出事,便急急忙忙又进得洞内。
洞内,些许血迹染红草垫,已不见了飞琼身影。
“小琼,小琼!”延嗣心慌意乱,颤声呼唤。
一片死寂。延嗣顿觉心如刀绞,仿若热锅上的蚂蚁。
“小琼,你在哪里?你答应要等我,你怎能不告而别?”延嗣茫然不知所措:“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小琼。”
延嗣返身便要再出洞,却不料一股浓烟在洞外冒起,夹着阵阵热浪直扑向延嗣。延嗣惶急,脱下军衣便要扑火,然而火势凶猛,无法抵御,延嗣渐感不支。
“文叔叔,”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在洞外哀哀而哭:“不要!我求求你,放了他。我答应,我答应跟你回去。放他一条生路。文叔叔,琼儿求你!”
“小琼?是小琼么?”延嗣意识逐渐模糊。
营中,杨业如坐针毡。他怒视着垂手而立的延辉:“你说!他到底去了何处?”
“孩儿不知。”延辉低声回答。
“他在你营处逗留,你如何不知!”杨业说着便要对延辉扬起巴掌。
“爹!”站在一旁的延庆情急之下挡在延辉身前:“爹请息怒!七弟身在何处四弟确实不知。他整日都在与孩儿商议对辽之策。”
“当真如此?”杨业放下手,盯着延辉。
“是!”延辉点点头,接着又内疚地望着父亲:“爹,是孩儿未尽兄长之责照看幼弟,孩儿愿受爹责罚!”
“爹,孩儿愿一同受责!”延庆急忙插言。
杨业看看两个儿子,又想到失踪的延嗣,默然落座。
此时正统领王卫急匆匆走进帐中禀告:“启禀将军,军营五里处发现形迹可疑之人,为数十余。属下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将军示下。”
“将军!”延庆延辉陡然一凛,恭身请命:“属下愿前往察探。”
“此一行人意向不明,你二人不可打草惊蛇!”敌踪隐现,杨业顾不上延嗣,迅速升帐吩咐着延庆延辉。
“属下遵命!”延庆延辉领命而去。
杨业望着儿子们的背影,叹口气:“紧要关头,这个小东西会去了哪里?”
洞中燃起火光,延嗣从昏迷中醒来,抬眼望见背对着自己正坐着两个又是夜行装束的人。看情形,自己已然被俘。延嗣悄悄挪了挪身子,竟发现手脚均已被缚。他不由得暗自生急:“他们是什么人?如今小琼不见踪影,我又被擒,这如何是好?倘若三哥四哥知道我出了事,一定会很担心。爹更会因此感到失望。我真是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延嗣想着,当真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下。
“我决不能给爹娘丢脸!”延嗣看了看正自饮酒的两人,暗自思忖着逃生之法。他一边挪动身体靠近突起的石壁,一边暗自用脚碰触着离自己身侧不远的枪。
“真xxx倒霉。人家邀功领赏,咱们却困在这里没个动静。”其中一人抱着酒壶一边杵杵身边的同伴埋怨:“他到底何方神圣?值得军师如此费神?不如一刀结果了他,万事大吉。”
“管他他是何人。军师既然吩咐困住他,自然是有深意。听军师的口气此人似乎与杨家有关。军师说了,等咱们烧了粮草,此人仍有大用。”另一人与他碰杯后道。
“好歹毒的诡计!”延嗣怒恨连连:“不仅要烧我粮草,还想以我去威胁爹。你们等着,若我安然出去,绝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延嗣背靠犬牙突兀的石壁,任由手腕火烧火燎般疼痛,咬紧牙关使劲磨着手上绳索。
‘嘣’的一声,绳索断裂,延嗣心中一喜,又轻轻蹭到枪旁,暗中以枪刃割断了脚上绳索。
许是酒喝多了,延嗣的一切竟没引起那两人一点注意。他们烤着火喝着酒聊着天,丝毫不知延嗣的枪已经狠狠的刺向二人背心。只听‘哎呀’两声,鲜血狂喷,火舌窜花,那二人顷刻间便已见了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