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悠悠转转继续上路，我趴在窗口看着路途的景色慢慢变幻，日子过得万分惬意。
当然这惬意也是有前提的，进入墨国后不久我们来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名胜古迹，而这古迹很值得一说，它是一座青殿。换一种说法，另一个世界叫庵子。话说这边虽没有佛教，圣教却也不排斥女性，而她们等同于现代广为人知的尼姑。
说得这么详细当然有原因，那时我们借宿于那座青殿，第二天该启程时绿芷不干了，说既然也没有终点不如就在这殿中修行一段时间，然后便成为了准姑子。
虽然很可惜她如此人才埋没在山林古刹中，我却不否认耳边终于没了那些咄咄逼人的诘问时自己的轻松。事实上这段路程她没有太过为难我，问题虽照提不误，却也看得出对我的敌意已经在一日日结伴的路途中消退殆尽。可惜不讨厌却不能等同于喜欢，我与她，能不恨已是最好的结局。
绿芷很聪明，即使我什么都不说也已经猜到很多事情，懒得去想她留下的真正原因，却无法阻止最后道别时她那诡异神秘的笑容在脑中不断重现。
那时她说，意味不明的说：
也许，妹妹，有一天你会感激我。
有些有头痛，我摇了摇脑袋，如此爱劳碌难怪总命途多舛。但想来绿芷那时只怕更加无奈，她堂堂芜国公主，风光和亲却最终沦为这世界的黑户。对她来说虽算不上坏事，只是突然被抹去存在的事实，短期更不能回到熟悉的地方，着实需要些心境来接受。
当她站在车外淡然看我离去，于她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于我却还有很长的路途要走。
无风无雨，七天后，我风尘仆仆也终于来多墨国王都。
孤身立在繁华的街口，我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在一片喧嚣中硬生生怔了片刻才知道回避人们惊艳好奇的目光。而那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直没有消退，甚至当我抱着仰望躺在客栈的床上时还是恍惚得如同灵魂出窍。
安静躺在床榻上，我怔怔盯着头顶的横梁，突然间心口痛得厉害。而仰望此次很是乖巧，这般状况竟只是安静窝在我怀中，甚至眼睛都未睁开过。
脑中突然警铃大作，我知道有些事终究还是无能为力要发生了。耳边似乎有千军搏杀，我握紧手掌，却终究只能无力松开。不论是什么，既然无能为力，那么便无能为力吧。
傍晚餍足而醒，我伸了个懒腰慢慢坐将起来，看到坐在窗台上的仰望，睁着圆润的眼静静看着自己。再没有怜悯，仰望只是看着我，美丽的眼中无喜无悲，甚至没有一丝温度。
它只是看着我，就像看着任何其他人。
慢慢移开与它对视的眼，我穿好衣物起身向它走去，只是不论面容如何淡定，却隐藏不了指尖的战栗。
“喵~~~”
最后半尺距离，仰望慵懒的叫了一声，而后转身优雅的跳下窗台。
“仰望！！！”
像心被什么挖走一块，我下意识伸手去抓它，然后随它跳下了二楼窗台，再之后怎样抢了马匹，怎样在人们的惊呼中不顾不管的死命扬鞭，怎样冲破城门的护卫，怎样下意识躲避追兵的弓弩……所有一切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仰望也要离开了！而它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所以拼尽一切，我要留住它。
那个时候，我想自己已经失去理智，为了留住它，不觉中自己竟用真气冲破了奇经八脉，而本该随之而来的彻骨之痛，在机械的扬鞭追逐过程中，竟莫名失落了。
也许，当分不出多余的关心给身体，身体便不论多痛都无法反馈给心。
“仰望！！！！”
当我终于看清前方土地上断裂的伤口，身体陡然僵住，手下失了控制于是从马上摔了下来，依然没有疼痛，我爬起来跑向仰望。它却加速远离，在万丈悬崖边，仰望如惯性般跳了下去。
瞬间失去支撑的气力，我瘫软在当地，很累，却不痛。
呆呆望着仰望消失的那个点，我大概坐了很久。当再次听到风声，自己也终于觉得坐够了，便傻笑着撑起身回头。
看到一双双惊恐的眼，自己先愣了愣，而后才惊觉原来自己的戾气竟如此之重，硬生生吓得这些辛苦追击而来的卫兵不敢有任何动作，倒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
呵呵，既然能够不自觉的催动内力，只怕在那失心疯般的追逐中自己还做过更多的事。虽然不记得了，还是很觉得对不起他们。
扯了个自以为很和蔼的笑容，我走到最近的一个侍卫面前。幸好，到这个地步仍能说个幸好。因为幸好，有些东西一直随身带着。
“把这个转交给你们王上，真的对不起。”
说话才发现嗓子已沙哑到这个地步，自嘲的摇了摇头，看他还是愣愣的表情，我叹了口气把令牌塞到他怀里。
“马匹借我一下。”
说完他仍没有动静，我便当他默认了，于是骑着军马在一干人面前扬长而去。只是最后，我对他，更对他将面对的清钰说：
“人算不如天算，我们不能勉强，更勉强不来。对不起，我终究还是失约了。”
我永远不会承认，更大的可能是自己终于不甘心了。
最初的打算，若没有这番变故，我会把最后的岁月都留在墨国。而这些天隐隐感知的征兆，直到那时爆发，自己想过无数可能，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仰望，曾以为会一直陪在身边的最后救赎，自己还是没有能力留住。
突然发现自己懦弱得如此可笑，是真的从未想过它的离去，还是从没勇气往这方面想？苦笑摇头，最近让他人做了太多选择，几乎要忘了不论多么仓促，这终究还是自己的人生，有些事，终归要决定。
那时坐在悬崖边，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不是什么都不能想，而是什么都不敢想。可惜不论如何痛还是要回到现实，那日最后，关于所剩不多的未来自己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既然走到这步，怎样我都是要回芜国看看的。
于是当终于彻底孤身一人，我不紧不慢的任由马儿带着前进，至于什么时候进入芜国境内的，我不是太清楚。甚至当知道已经身处芜国境内，自己还被不大不小吓了一跳。
鉴于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我只得无语的再次承认，在某些事上，自己已经不是懦弱而是胆怯了。
鄙视完自己继续前进，话说这破败的身子能撑到现在，也算奇迹一件了。
若安分好好养着，兴许还能活到明年冬天，上次却犯了禁忌动了内力，至此我实在没有把握还能支撑多久。只是上次的事件竟也有个意外的收获，那时自己以为是太专注忘了痛，之后才意识到，现在不论做什么，本该因子母蛊而生的痛楚都在未出现过。
不去想这意味着什么，反正目前为止，这对我是大大的好处一件。并且目前来说，自己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需要尽快解决。
说来很是无奈，想当年我金山银山应有尽有的时候就碰到过一个眼力不好的偷儿，现在身无分文居无定所了反倒被贼人给盯上了。这真是呜呼哀哉，可悲可叹啊！
从我发现到现在，他们已经在后面默默跟了很有一会了，也许因为种种原因还在打量我，我却没有继续耗下去的心情与气力。这样的荒山野岭，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我虽然命不长久了却很不想就这么去了，事到如今更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只能死的更快，所以当远处映出一弯碧潭，我决定取巧。
虽说很久没有泡着了，这样的时节把自己沉到湖里还是需要一定的勇气。幸而没有白牺牲，沉到湖里不多时，果然听到岸上沉稳的脚步声，终于确定下来人数，我只希望这就是全部。
时间慢慢过去，他们也终于觉得不对劲，开始向湖边聚集。而我定了定神，在极限到来时终于跃出水面。最初的先机让我成功撂倒两个，之后却迅速失去主动权，应付得很是艰难。
当被最后两个杀红了眼的人逼到湖边，我对这身体现今的状况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若还有曾经的十分之一，我都不至于这么悲惨，现在的状况却是若再不用内力我可能就死在这了，而用了，自己恐怕也出不了这座山了。
真是很无奈的选择。
湿冷的衣物黏在身上万分难受，我皱了皱眉，迅速向左边的人出手，随即再次跳下湖。苍天作证，我是有动过脑筋想找第三条路的，可惜他们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那一击仅仅伤了那人，自己也被另一个人的刀锋所伤，到了水里竟痛得厉害，抽筋之余便被他们给抓了上来。
饮鸩止渴，人人都知道不对，只是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那么做。所以最后，我耗尽最后的气力还是动用了内力，可惜当他们死不瞑目的倒下，自己也已油尽灯枯。
看着胸口那个血流汹涌的伤口，我不知道还有几分可能走出这座美丽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