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船已行至建邺边境,不甚宽阔的别凉河上尽意外有点薄雾,让夜幕中的一切都显得朦胧而美好。甚至让人产生错觉——这样的旅程会一直继续下去……
无奈的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更无奈的瞥了眼众人手中的酒杯,然后才可怜巴巴的望住一旁的幽儿。不知出发前池煜跟她说了什么,幽儿在这几个月的旅途中像超级保姆一样,对我进行了全方位的‘照顾’。
巴巴的望了良久,幽儿却还是一副坚定不移的表情,我只能认命的继续在满船酒香中‘品茶’。其实对于幽儿大部分的‘照顾’我很是欢喜,只是当‘照顾’升级过度,就有点难以消化了。
而且是哪个伟人说过——最难消受美人恩?最好的例子,我现在就不敢看那几个热血男儿的眼神,怕被其中的嫉妒与责备直接要了小命。也是自从切身体会这句话的深刻内涵,我对这个伟人可说是仰慕到了极致。
只是不知,这一切是本就在池煜的算计中,还是他派出幽儿的意外收获?
去岁十月,基本活过来的我终于良心发现,向池煜请缨前来赈灾。而那时,他已因国内罕见的水患食不安寝几个月,人也消瘦一大圈。后来我常想,这会不会才是我如此主动地原因。毕竟他对我也算仁至义尽,那么至少我不能再欠他什么。
清钰的情我已不知如何偿还,所以这辈子,我再没能力负担另一个债主……
“白公子,今晨是谁说的不醉不归?”杯盘见空,幽儿起身进入船舱,木头便趁此机会向我发起攻击。这块大疙瘩,只要幽儿不在便似换了个人。而今夜离愁别绪,更有黄汤的助力,只怕我难逃一‘劫’了……
幸而对于这个‘劫’,我是欢喜的很!虽不贪杯,偶尔却也会想些杯中之物。只可惜上次在池煜面前发了酒疯,从此,他即对我下了绝对的禁令。而这禁令的执行者,便是无辜纯情的幽儿。池煜这样的人,生来善于发现。所以他知道,我对幽儿的那份歉疚与怜惜,然后便很不客气的利用。只是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就怕幽儿泪汪汪的大眼呢?而她的声音……
“呵呵,木头兄也看到了,内人管教颇严啊……”猛的回神,再想又该自责了。只是有时候也奇怪,直接间接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不在少数,为何偏偏对幽儿如此愧疚?并且真要论起来,她的舌头,于我无甚大关系。可惜想到头,见着幽儿心立时又软了下去。
“有妻如此,那是白公子的福分!”两眼充血的看着我,不知道这块疙瘩喝了多少,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赤裸裸的爆发妒忌“只是今夜如此良辰,白公子的身子亦非所述孱弱,再不喝上一杯,就是看不起杨某了……”说到后来有点义愤填膺,木头嗖的一声站起来,端着酒杯晃了三晃还是直直向着我过来了。
转眼看了看其他人,侍郎大人虽然面色依然沉稳,可惜端酒杯的手也开始有点不稳。镜不知喝了多少,满眼放光的热烈期待着木头的行径,只差没站起来鼓掌了。唯独夜一让我有些意外,他的状况和侍郎大人差不多,只是按说忠心如他,即使再不待见我,为了池煜多少也会‘帮’我辩解两句。可是,他没有,并且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白公子,杨书轩这一杯不知能不能让你破破例?”艰难的举着酒杯立在我面前,木头神色跟语气都是少见的坚定。只是他不提,我还真快忘了木头公子的本名原也如此好听,一如他清朗的外貌。
“木头如此盛情相待,白某再拒绝似乎就真失礼了……”眼睛看着木头,心思却紧盯在他手中的酒杯上,我不识酒味都快一年了!
其实对于上次导致禁杯的酒疯事件,本人是糊涂的很。按说我酒量虽然有限,酒品却是一等一的好,从来都是醉了就睡。可惜自己隔天醒来什么都忘了,而当时在场的几人都神色复杂,甚至镜也是笑得得意且欠扁的默认了池煜的官方说法。于是那件酒疯疑案,在本人完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被一锤定音。
“只是木头,我若醉了,后果你可要想清楚啊——”‘万众期待’的接过木头手中的酒杯,我细细呷了一口,然后才叹息着抛出让木头瞬间白了脸颊的语句。其实很想再逗逗他,却怕以他现在的状态,能不能给我把杯中仅剩的那些再撒了。
说起来也幸亏池煜给派了木头这样的人才,不然漫漫路途,伴着夜一、李夜晋这样的冰山,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命回去……
“白公子大可放心,尊夫人并非无理之人,这样的情形想必也是能够理解的。”对面的侍郎大人突然出声,让我那个激动啊!今天是感动了哪位神仙,竟让这位侍郎大人主动开了金口?
得意万分的向有些发怔的镜微笑,而他也在我的笑容中慢慢风化,五官定格成怪异的组合。这些天一直在悔恨中度日,为了与镜打的那个赌。这趟公差出了近一个月时,彼此间都差不多摸清了底,那时镜便与我打赌,李夜晋这块大冰山绝不会主动与我谈及公事之外的任何事。
从那时起我就卯足了劲要和侍郎大人搞好关系,只可惜事与愿违,他竟比池煜还难搞。本以为那一千两银子我输定了,却不想……哈哈哈!若不是这种状况,我真想大笑三声,要知道可是一千两啊!
“侍郎大人说的是,白某受教了!”看镜茫茫然的神情,我越来越开心,不知觉杯中剩下的酒也瞬时入肚“白公子似乎心情很好?”对于我和镜的反常,在场明了的恐怕就只有夜一了,所以当事人之一的侍郎大人也是满脸糊涂。
“当然当然!这还得感谢您呢!”笑眯眯的自斟了满满一杯酒,顺便还好心的帮木头给满上了。他一直在发懵,还沉浸在之前的‘噩耗’里,甚而在恍惚中摸了幽儿的位置坐下,然后便神色呆滞的看着满桌狼籍。此刻被我的动作惊醒,他转头茫然看了看我,又茫然看了看面前的酒杯,接着突然神色一振,举起酒杯重重碰了一下我的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白兄,杨某先干为敬了!!”
只是为这句话差点没吐了他一身,扫眼眼了一圈,看样子今夜真是不醉不归了……
“来!咱们不醉不归!”
突然豪气起来,在场这几位,虽未共生死,却也共享了近半年的时光。那些河道,那些灾民,甚至那些贪官,注定成为我们共同的回忆。甚至我十六岁的生日也是与他们度过,虽然并无庆祝,却是我仅有记忆中最好的经历之一。因为那天,我终于看到也许的生命意义。
这不多的半年里,我们沿着池国的主河道一路行来,赈灾是其次,对于池国水系的研究才是主要。像这样一年年反复洪涝不是办法,即使再好的事后救援甚至补助也抵不过一颗安稳生活的心。所以我们十月才出发,也不算亡羊补牢。
其实我只是擅长杀人,当时大概为了保命才硬开了这个条件,后来池煜也把当初自己写的企划给我看了,相较他的称叹,我只能哑然失笑。果不其然,只是些现代基本的防洪措施,能撑起场面的,只有关于都江堰的部分。
幸而池煜虽对我信心满满,却也派了木头这样的水利人才来助阵。相信结合我的现代知识,他能给池煜带回一整套水利诊治措施。虽不知那些完全竣工要花费多久,只是可以肯定,到时更多人能在盛夏暴雨时安稳入眠。
既然说到木头,就顺便介绍一下这次出行的阵容。
镜,我跟他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监视关系,他当然会在身边,池煜对此完全没有办法。夜一,池煜美名其曰保护我,其实就是监视。当然,偶尔他的大名与超强的功夫,也能为我们的工作带来很多便利。李夜晋,侍郎大人官拜二品,奉了池煜的尚方宝剑专门来斩贪官的。也因为他,我们这一路上颇多波折。杨书轩,木头,对幽儿一见钟情?水利方面的奇才,据说是哪一届的状元,虽然现今官职不高,可是前途一片光明。最后幽儿其实可以不用介绍了,池煜同样美名曰照顾我,其实就是看准了我的软肋,专门用来约束我的!只是不得不承认,这一路上她确实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只是那些照顾也让同行的几位男性友人妒火中烧。
呵呵,谁叫我才是这位绝世美人的‘相公’呢?
话说对于这趟还债之旅,唯一让我满意的就是这个安排。相较于前几年的‘沉寂’,我的身体在十五岁后以飞速生长,在短短一年内突破160大关,完全与现代的发展轨迹相同。现在虽不免有些单薄,这样的身高加上特制的隐形增高鞋垫,扮上男装也是一翩翩浊世佳公子……
呃,是不是吹得有点过头了?
可这样下来,我与幽儿扮作夫妻,可信度也是不低的。加上镜与夜一的‘友情演出’,剩下俩位的怀疑不得不一天天消失。到现在,怀疑退去,留下的就只有赤裸裸的妒忌了!
只是这夜幽儿出乎意料没有再出现,却是船家上来换了新的酒菜,而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另有隐情。那夜的我,许是因着良辰美景与离愁别绪酒量大增,再记不清到底喝了多少。最后的记忆,是木头白衣飘飘的在风中弹琴,其他众人则是怔怔的盯着我,而我不知自己那时在做什么。
最后的最后,我从什么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夜一先镜一步接住我。在将要倒入他怀里时,有什么在脑中闪了一下,然后莫名脱口而出两个字,两个让众人瞬间白了脸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