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梓凤剑指丁青月
眼见离丁府不远,莫尤突然探手摘下凌梓凤腰间长剑,纵身一跃,几个弹跳,已翻身入了园,凌梓凤大骇,凭空一抓,莫尤衣裙从他指间滑走,亦顾不得马,也紧随其后,隐入园内。
莫尤直奔书房,据她了解,丁谓时常在书房看书,凌梓凤拦住,严肃的问道:“莫尤,你太冲动了。”
莫尤冷笑:“凌二少爷,此事与你无关,我不过是手中没有兵器,借你宝剑一用,你如果舍不得,那我也不强求,还你即是。”说罢,平手一推,把剑塞回给他,又往前走。
凌梓凤大手一伸,扣住她胳膊,低声喝道:“你坚持这下下之策?”
莫尤目光如刀,刀锋冰冷逼人,哼道:“下下之策?那又如何?”
凌梓凤凝她一眼,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去。”紧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
正中的朱红大门,“吱”的一声,缓缓对开,丁青月一袭白衣静伫,悲哀的望着两人并肩而来,悠悠一叹,道:“阿尤,你周身都是杀气。”
莫尤冷冷一笑,道:“为杀人而来,自然有杀气,丁少爷,丁谓的命,你救不了,如果想死在他前面,我倒是绝不心慈手软。”
丁青月缓步走出,来到两人面前,才多久不见,他仿佛削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满眼尽是疲惫,伤心道:“阿尤,如果你想杀我,我甘愿一死,绝不惜命,但是,我曾和你说过,爹爹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亦必须以死效忠。”
莫尤嘶声笑道:“很好,很好,丁少爷不愧是个大孝子,今天,你们父子俩就一起赴黄泉吧。”说完,扭身来抓凌梓凤的剑,凌梓凤却手腕一动,莫尤抓了个空,不禁恼怒道:“凌梓凤,连你也这样对我。”说完,猛的抖手,试图摔开他,不料凌梓凤握得很紧,竟抖不开。
“阿尤……你回来了……”
一声苍老而轻微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此际,春已尽、夏姗至,桃花落、杏花谢,花园之中,百花凋半、绿意渐浓,深浅高低、远近浓淡,郁郁葱葱的在初夏的阳光下翠色欲滴,点缀着残留的花朵,分明雅致盎然,青青草地上、白玉石径上、落英缤纷,清透碧水上飘浮着朵朵花瓣,金鲤绕而戏之,煞有情趣,可就在这样的美景之下,丁谓负手缓步走来,大败风景,他似乎更是苍老,神情淡薄,步履沉稳。
莫尤一见他,仇恨涌上脑门,尖叫一声“丁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命挣开凌梓凤,向丁谓扑了过去,丁青月低呼道:“阿尤”,怕莫尤伤了父亲,弹身去追,“铮”的一声,凌梓凤拔剑一指,寒光晃眼,挡在丁青月面前。
凌梓凤冷声说道:“丁青月,我曾经说过,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欺侮她。”
丁青月先是一怔,继尔仰头一声长笑,似是自嘲又似悲哀,轻叹一声,道:“我这个妹妹,真是有本事。”
凌梓凤眉尖微皱,冷声道:“你该惭愧,你这个哥哥,做得很不称职。”
丁青月垂首,闭目,喃喃念道:“哥哥……,哥哥……”
那边,莫尤风也似的冲上去,一把就扭住了丁谓的衣襟,抡拳即上,咚的一声击在丁谓的胸前,正好是上次袖箭所伤之处,那箭伤尚未痊愈,又受一拳,伤口崩裂,丁谓痛得眉头一拧,鲜血就渗了出来。
莫尤抓住他,柳眉拧起,厉声喝问:“丁谓,我娘和田婆婆去哪里了?快说!”
丁谓既悲又伤,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轻声道:“柔儿生是我丁家的人,死是我丁家的鬼,她的尸身怎么可以弃于荒野,老夫自然要迁回我丁氏祖坟。”语气温柔而悲伤,说到这里,略一顿,目光淡扫一周,微微带笑,道,“至于田婆婆,她的身份留待她自己告诉你,我不说也罢,但她既然甘愿到丁府为仆,丁家也未曾亏待下人,她的下落嘛,老夫也在寻找……”话说一半,又故意停下,长叹一声,声音明朗起来,“阿尤,你若是见着她,可以转告她,老夫正在找她,她十年隐居古墓,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朝廷更是风起云涌,她应该也想知道,寇准寇大人……”
丁谓突然闭嘴不语,目光直直的望着前方,一道灰影悄然泄入当场,一位老妪面色凝重,目光似电,缓步走来,开口问道:“他,怎么了?”
莫尤一看,眼泪顿时就倏倏而落,卟卟卟的挂在腮上,她松开丁谓,张开双臂向灰衣老妪扑过去,悲呼道:“婆婆——”原来这老妪不是别人,正是莫尤为之忧心忡忡的田婆婆,莫尤一骑如飞赶回西川古墓却只看见墓内斑斑血迹,不见婆婆身影,顿时感觉天塌地陷,不分昼夜回到东京找丁谓算账,想不到婆婆竟然出现了。
莫尤抱住田婆婆,埋头在她怀里哭泣,田婆婆亦搂着她,满心慈爱,柔声呼道:“小姐,噢,孩子啊……”
莫尤忽又抹了抹泪,将田婆婆上下打量,忧心的问,“婆婆,您可有受伤?”
田婆婆心头一暖,双手捧住莫尤的脸,展颜笑道:“让小姐担心了,婆婆很好。”莫尤放下心来,含泪而笑。
丁谓微微而笑,慨然道:“你终于现身了。”
田婆婆上前一步,老脸绷紧,冷声道:“丁谓,你的荣华富贵到头了。”
丁谓淡然一笑,道:“寇夫人,你为了寇大人,可谓煞费苦心,不辞生死,隐姓埋名,屈尊为仆,老夫深感敬佩。”
田婆婆目中悲痛顿现,哀声道:“夫妻本应共患难,老妇虽为妾室,侍候寇公多年,深受教诲,寇公为人刚毅秉直,为国忠心不二,竟被你小人在先帝面前巧舌如簧,蓄谋陷害。”
丁谓不怒反笑,慢慢儿转过眼来瞅着莫尤,道:“阿尤,你现在明白了,你娘是因谁而死,你又在为谁拼命?”
莫尤早在他称田婆婆为“寇夫人”时已然呆住,原来田婆婆竟是寇准的妾室,怪不得愿意不畏生死为他报仇鸣冤,并且为了搜集证据,甘心潜入丁府为奴为仆,这等女流,令人敬重,可是,婆婆啊婆婆,你为甚么瞒我瞒得这样紧,十年来,你只说丁谓与我有杀母之仇,你只说丁谓残害忠良、大奸大佞,你只说寇准国之栋梁却惨遭陷害,却绝口不说你与他是何关系,不说丁谓因何不念夫妻之情让我母女逼上绝路,你是信不过阿尤,认为阿尤顾念血脉亲疏,会倒戈相向?还是不辨忠奸化仇为亲?还是忘恩负义不念十年养育之恩?婆婆,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告诉我真相?
莫尤痴立如失魂,心内却辗转千遍,一向心念清明的她竟失去了主见,痴痴呆呆的,不自觉的扭过头去看凌梓凤,凌梓凤收剑入鞘,回眸看她,微笑不语,那清湛如幽潭的双眸恍似夏夜天幕上的两颗星辰,温柔、醉人,又颇有深意,莫尤一愣,素来爱戏谑轻浮的凌二少爷怎么也会有这种眼神?莫尤竟然很受用,好似被人牵出困境,思绪顿然清晰,她转脸回眸,目光清泠泠的投入丁谓,冷声道:“养育之恩大过天,更何况,丁寇乃是正邪之分,你说,我娘因谁而死,你说,我又为谁拼命?”
田婆婆悲喜交加,清泪滑落,颤声低呼:“小姐——”
丁谓一愣,脸色转白,目光萧然,半晌,怆然道:“阿尤——”
莫尤从田婆婆身边缓步走过,目光冷厉,紧盯着丁谓,向他一步步走近,丁谓嘴角浮起一个悲痛绝望的笑容,竟缓缓闭上眼,眼角似有湿润,如果阿尤执意要杀自己,罢,不如就死在她手上,柔儿,十年前我杀你之时,就该预料到今天,你的女儿会杀了我,你生的女儿,理应和你一般恩怨分明,毫不手软。今天我死在阿尤手里,黄泉路上去找你,忏悔我丁谓一生罪孽。
丁谓闭目待死,丁青月心中一痛,呼喊道:“爹爹!”纵身一跃,要来拦莫尤,凌梓凤眼疾手快,与他同时跃起,“铮”的一声,长剑拔出,又挡在他面前,丁青月拧身闪开,凌梓凤紧随其后,长剑连抖,也不伤他,只是剑影如阵,剑气似网,总教他无法靠近莫尤。
丁青月心急似焚,亦拔剑相向,恼道:“凌梓凤,这是我丁家的家事,与你凌家何干?你快快让开。”
凌梓凤淡然一笑,道:“莫尤想杀丁谓,我就要成全他,无关凌家什么事。”
两剑相遇,铮铮作响,只见两道寒光疾如游龙,忽隐忽现,剑气洒落,抖散如冰,一青一白两条人影亦飘忽无定,时而腾入半空,时而俯落至地,纠缠于剑网之中,丁青月无法摆脱凌梓凤,眼见莫尤已步至丁谓身前,越发着急,见凌梓凤面色淡定,似笑非笑,分明技高一筹,一时恼怒,脱口而出:“阿尤已嫁苏凌云,你与苏凌云兄弟情份,怎么不是凌家之事?”
凌梓凤听得这话,眉峰隐隐一挑,目光寒气掠过,不动声色,剑式忽转,一道寒光划过,剑气绵绵,连成一片,形似天罗地网,丁青月只看见眼前千朵剑花万点剑雨纷纷扑来,大骇,也不知凌梓凤使的是什么剑法,这么怪异,忽感手背一凉,屏气往后急掠,破出剑网,抬手一看,手背上赫然一道极浅的伤痕,鲜血漫漫渗出,不过是被剑锋擦破皮肉,但丁青月已然十分震憾,凌梓凤运剑如神,收放自如,这道伤痕只怕是他故意手下留情了,否则这只手只怕要毁。
心念至此,丁青月面色铁青,心知不是凌梓凤的对手,再看四周,竟无一个侍卫,分明是爹爹有令,不许入园一步,爹爹啊爹爹,你只道阿尤不忍心至你于死地,才这般大意?再看莫尤,已慢慢抬手于半空,杀气腾腾,也顾不得凌梓凤,一边疾扑过来,一边悲声抢呼:“阿尤,他终究是你爹……”
恰在这时,一声尖厉的呼声刺破众人之耳:“老爷,宫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