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震安喜上眉梢,巴不得莫尤在苏凌云面前替自己多多美言,忙道:“苏夫人莫疑,潘某人自当细细相告,正是那日,弟兄们有眼不识泰山,胆敢打劫苏公子,不料苏公子气度雍容,当场解下佩玉,抵换了万两白银,我等正自欢喜,不料数日后苏凌云独骑进山,挫败我百余人,令潘某人心服口服,表示愿意奉还白银,苏公子却说,银子既然送出,不再收回,只是这寨子从此就归了他的名下,潘某人自然愿意,黑白两道、商贾草莽,谁人不知苏公子的名号,有苏公子做主,潘某人乐于安枕,当然,随后潘某人即着人将万两白银原封奉还苏公子的商号,事情经过即是如此,夫人明鉴。”
原来故事并不止是解下佩玉就结束了,苏凌云还瞒着自己又来了趟山寨,并且收服了这帮强盗,只是此事却未在自己面前提起半句,不知他是不屑再提,还是有意隐瞒,不过一直以来,自己倒是总觉得欠他万两银子的人情,一则感念他当时为了颜如玉出手阔绰,二则感动他轻视金钱的气魄,现在看来,他是未损分毫,又得了百十人马的寨子,反倒是赚了一笔。
苏凌云,你是习惯于向我隐瞒自己的行为,还是刻意的将我置于一处不沾烟尘的梦幻之境?罢了,你既然与我两世之约,又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思,我需要的岂是一个虚情假意的丈夫?更何况,你金屋另藏娇,这一点,是我绝不能容忍的欺骗与背叛。
莫尤微微一笑,涩声道:“原来如此,那就打搅潘大王了。”不愿再提苏凌云,话锋一转,笑道,“潘大王既然自认为苏凌云的属下,那我做媒人倒也合适,潘大王说是也不是?”
潘震安喜道:“有苏夫人为媒,潘某人欢喜得紧。”
当下莫尤扶着春薇去更衣,凌梓凤紧随其后,潘震安略显犹豫,挡住道:“这位青少侠……,这个……。”
适才还与莫尤眉来眼去假扮夫妻,如今莫尤承认是苏夫人,凌梓凤眉峰即蹙即舒,微笑如常,仿佛未见不安,剑眉一挑,笑道:“我是莫尤的侍者,寸步不离的保护她。”
潘震安误以为是苏凌云遣他来保护苏夫人的,又隐隐觉着不对劲,只得支吾着去看莫尤,莫尤眨着眼笑道:“他的责任就是保护我。”
潘震安释然,讪笑道:“既然是苏夫人的侍者,潘某人岂敢阻拦,这个……只是他是男子……”
莫尤淡声道:“他自然避在门外。”竟不再理潘震安,向凌梓凤使个眼色,命小喽罗带路,扶着春薇步去,春薇心中虽然不愿,却很是好奇莫尤的用意,只因夏妈妈将莫尤视做亲妹子一般,料想莫尤心地不坏,又知她曾在采华轩救过自己一命,也觉得可以放怀,咬着银牙随了她去。
莫尤一路走一路观察,山寨不大,人却不少,从乌瞳瞳的人影看来,总有数百人之众,心下打算,我自幼在深山长大,这花果山倒也不困不住我,数百人马也不在我眼中,我既然来此,又岂是怕了他们,只求脱身?少不得要捣了他们的窝、惊破他们的魂!只是有春薇在,若要带她安全离开,恐怕要费些周折。
转眼到一间房前,喽罗点头哈腰示意两人进去,莫尤故意扯着春薇笑道:“来,来,看我为你梳妆打扮。”
果然凌梓凤只是站在门口,莫尤与春薇进了屋之后,即拉过她手道:“春薇姑娘不必害怕,刚才不过是做了曲戏让那潘大王放松警惕。”春薇略为犹豫,点点头,妈妈如此喜欢的人,想必不坏。莫尤又问,“听夏姐姐说,春薇姑娘回家乡祭祖去了,怎么被强盗抓了来?”
春薇黯然,道:“是的,幼时因旱灾离家乞讨,被妈妈收留,十余年未曾回去,这次回去,清明祭奠后返回,不想路过成都时被抓进山来,幸好遇上莫姑娘……”
莫尤握住她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喜或悲,显然春薇的故事是悲伤的,离家逃荒,寄生青楼,回家扫墓又遭强盗,莫尤想,如果不是看到自己,这个身份卑微而性情刚烈的女子一定会宁死不折清白。
莫尤想了想,在她耳边低声细语,春薇一愣,摇头道:“太危险了,怎么好让莫姑娘为我冒险?若是有什么差池,春薇死也难以承担。”
莫尤笑道:“你放心就是,一个潘震安我怎么放在眼里?一会你只需跟好凌公子,照顾好自己就是。”
春薇仍是不愿,道:“莫姑娘还是自己尽快离开,春薇不过一死,无甚可惧。”
莫尤笑道:“离开?春薇姑娘可知道,我可是故意进山,为的就是端了这强盗窝,怎么会怕他们而逃走?今儿不杀得他们求爷爷告奶奶,哭天喊地,我怎么舍得走?”
春薇目瞪口呆,莫尤神采奕奕,忽听耳边传来一缕细如蚊音的戏谑之笑:“有趣!求爷爷告奶奶?谁是爷爷谁是奶奶?”
莫尤大窘,顿然明白这是屋外的凌梓凤用传音入密在取笑自己,粉脸一红,向着门外恼道:“笑!有甚可笑,你是爷爷,行了吧?”
凌梓凤卟的笑了,又问:“那谁是奶奶?”
自然我是奶奶了!莫尤刚要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着了他的道,又被他戏耍,恨得银牙错咬,低啐一口,有心反戏他一句“那得你这个当爷爷的自己去红玉坊里挑一个”,又顾及春薇的颜面,聚花楼虽然比红玉坊强出许多,倒底也是寻欢作乐的场所,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按在喉中,又不愿落了下风,陡然想起曾经说过一句话,吃吃笑道,“咦,凌二少爷忘了城东头那芳龄七旬的王大娘了吗?”
门外的凌梓凤哑口无言,莫尤捂住嘴窃笑不停。
春薇只看莫尤自言自语,又是恼又是笑,如坠云雾,却惊讶的知道原来门外的男子竟是开封凌府的二少爷,果然飘逸出尘。
莫尤占了上风,喜滋滋的取了桌上早准备好的衣服,为春薇披衣束带、梳妆打扮,春薇目含忧色,低声道:“莫姑娘,只怕太冒风险,春薇未曾习武,要连累你了。”
莫尤俏笑道:“无妨,你到时候只需跟紧了他,我自然想办法脱身。”帮春薇穿戴完毕,向门外大喊道,“新娘子梳妆好了,还不快来迎接。”门外应了个声,一溜脚步声远去,很快又蹬蹬的传回,潘震安来到门口,先是与凌梓凤拱手道谢,这才推门进来,莫尤见他也着了件大红袍子,甚是可笑。
潘震安一见春薇,又移不开眼,疾步又抢上来,莫尤伸手挡住,笑道:“潘大王,按习俗,得先喝了喜酒再入洞房的,不知潘大王可准备酒席了。”
潘震安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说着前面引路,莫尤牵了春薇随后跟出,到门口时,凌梓凤向莫尤投个眼色,莫尤顾做视而不见,扶着春薇吟吟笑着,跟在潘震安身后,潘震安果然已在大厅备了席宴,当中案上还燃了两支不知何时劫了来的红烛,看起来,倒也象模象样,四人前后进厅时,一众强盗已哄叫起来,直嚷嚷着“大王好艳福,得了如此娇滴滴的小媳妇。”随后渐渐言语粗野,潘震安原本是听得心里极美的,不过瞟了眼莫尤,见她柳眉轻蹙,有心要巴结苏凌云,不敢让她生气,当下挥袍叱道:“贵客在此,好没规矩,都把嘴给闭上,一会子,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不得胡闹。”一干强盗好生没趣,大王强占民女已不知多少,哪一次不是由着大伙儿尽兴,偏生这回连喝个彩也不许了,还是二大王觉悟高,他跟了潘震安多年,熟知意图,跳起来将众强盗敲了一记响栗,竖眉吼道:“哪个小兔嵬子胆敢惊了苏夫人,把他脑袋切了喂狸子去。”果然无人支声。
潘震安很是得意,走近来就要牵春薇的手,春薇厌嫌他,下意识的往莫尤身后躲,莫尤伸手将春薇护住,向潘震安笑道:“潘大王,春薇姑娘害臊得很,我瞧你这儿临时设案,也无堂上高坐,也无三媒六聘,既然如此,不过都从简了罢,也勿需拜天地了,免教春薇心里委屈,由我这大媒人献上交杯酒,你二人双双饮尽,也即可以与众人同欢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