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尤寻人不遇心怏怏
回到揽月居,莫尤正陪着颜如玉静坐小窗,忽闻外面闹闹嚷嚷,刚待起身去看,门外就传来杜音音银铃般清脆魅人的笑声,紧接着,靓影一闪,杜音音走了进来,一边招手一边笑道:“哎呀,妹妹,颜公子,大喜了。”
莫尤顿时变了脸,上前拉住问:“姐姐,是不是……”杜音音道:“正是,圣旨到了,颜公子,快去接旨吧。”
颜如玉闻言先是愣了足了一刻,莫尤扑过来摇着他喜呼三声,这才惊醒过来,看着莫尤,道:“姐姐,果真是圣旨来了吗?”杜音音笑道:“这还能有假,就在前厅等着呢,颜公子还不快去?”
颜如玉这才“啊唷”一声,慌手慌脚的整理衣冠,莫尤拉住,替他小心的整了整衣裳,柔声道:“如玉不要紧张,只需接旨谢恩即是。”颜如玉连连应声,手足无措,莫尤又交待了几句,让杜音音领了前去,自己在房中也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不多时,颜如玉手捧黄帛与官冕喜滋滋的推门进来,口里唤着“姐姐,我中了进士第一百二十六名”,莫尤紧步迎上,一颗心放回肚里,尚未说话,杜音音站在门口,招手道:“妹妹……”
莫尤见她面色有奇,问道:“姐姐,有何疑虑?”杜音音道:“妹妹,丁府里来了人。”莫尤立刻警惕,问:“何人?何事?”杜音音道:“我识得此人,是丁府的侍卫,名叫吕扬,他自称是奉丁谓之命,特来向颜公子道贺。”
颜如玉喜道:“啊呀,丁大人待小生有再生之恩,小生刚承皇恩,理应登门道谢,怎么好劳动丁大人差人前来?啊唷,这小生如何担当得起?”
莫尤心中一叹,道:“有劳姐姐请吕侍卫进来吧。”杜音音深看莫尤一眼,欲言又止,很快将吕扬带来,吕扬并非空手而来,而是捧着一只长约两尺宽一尺高五寸的朱漆雕花木匣子,喜盈盈的进屋,朗声道:“在下吕扬,奉丁相爷之命,特来向颜公子致贺,些许薄礼,望颜公子收下。”
颜如玉慌忙道:“这如何敢当,愧煞小生了。”说着就要去接,莫尤伸手拉住,笑道:“吕侍卫,麻烦你将礼物放在桌上吧。”
颜如玉当时一愣,吕扬也变了脸,不悦道:“莫姑娘,这是相爷特意挑选的礼物,命在下亲自交到颜公子手中,怎么置于桌上?”
颜如玉也喃喃道:“姐姐,这确实有欠人情。”
莫尤微微一笑,突然身形一闪,已至吕扬身前,接过木匣子,道:“既然如此,我就代颜公子收下了,烦请吕侍卫转告丁大人,就说颜公子谢谢丁大人的厚意。”
事出突然,吕扬不曾防备,匣子转眼已在莫尤手中,也无可奈何,只得道:“如此,在下告辞。”说罢,拱拱手,转身离去。
颜如玉见吕扬走后,面带不悦的道:“姐姐,丁大人如此盛情厚情,姐姐怎么如此相待,丁大人必怪在下失礼冒犯。”
莫尤默默不语,怎好向他解释自己是担心匣子有毒,只微叹一声,小心的打开匣子,一时怔住。
颜如玉见她面色惊愕,也凑过来看,只一眼就钉在原地,眼珠儿也不能动了,原来那朱红木匣子里,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套吉服,连鞋并帽俱全,两人展开一瞧,分明是男装,大红绸缎,刺绣有金龙巨蟒,栩栩如生、金光夺目、华丽璀璨、富贵逼人。
丁谓啊丁谓,你究竟何意?
莫尤心里已转过九曲十八弯,仍是难以解释丁谓此举的意图,紧抓住吉服,僵硬不动,正在这时,衣服里掉出一物,莫尤拾起,却是一封信笺,取出一看,更加迷惑。
信中录有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更无他字,颜如玉看完,垂首不语。
莫尤心中有了计较,低声问:“如玉,那天在丁府里,丁谓和你说了什么?”
颜如玉迟疑道:“是的,姐姐,丁大人曾与我聊起家严家慈。”莫尤想起丁青月说过,如玉的爹爹颜自清也曾高居庙堂,只因莱国公寇准一案牵连而贬至杭州,丁谓这个老狐狸要利用如玉,自然也早已将如玉的身份查得一清二楚,丁谓与寇准当年在朝堂是势不相立,未知与颜自清相交如何?
莫尤问:“丁谓问你什么?”
颜如玉据实答道:“丁大人道,为人子女,受双亲骨血之情、养育之恩,当日思安康夜念酬报,不敢半点疏离。”
莫尤心中冷笑,丁谓,你这是借如玉之口对我说的吧?
颜如玉道:“丁大人还说,等我补缺任职,理应将双亲接来京城,晨昏奉侍,方不失孝道,全孔孟之礼。”
莫尤闻言脸色大变,哎呀,丁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以孝道挟持如玉,再以如玉挟持我吗?你这么聪明,岂能不知,我平生最受不得要挟!
颜如玉惊诧的看着莫尤脸色阴沉,莫尤忙转了面容,温言道:“丁谓这话也有道理,你有何打算?”
颜如玉笑道:“姐姐说得甚是,丁大人长者儒风,教导得对,我即刻想修书一封回杭州,请二老上京,姐姐以为如何。”
莫尤暗暗叹他过于急燥,劝道:“如玉,官书虽已到手,到底尚未上任,人脉不熟、公文未理,私事不急于一时。”
颜如玉似有不悦,低声道:“姐姐这话欠思量,如玉能有今日,全待养育之恩,如何怎忍独居京城食俸禄,却将双亲留在千里之外?从杭州到这里,车马颠簸,也须一月,有这一月时间,如玉交接公文还嫌不够?”
颜如玉声音虽轻,责意却重,莫尤不好再说,默默收好吉服,颜如玉也不管她,惊惶惶喜滋滋的收妥黄帛、官冕和木匣子,径直铺纸碾墨,临窗修书,莫尤陪坐一旁,心中既赞他的孝顺又叹他的单纯,候他写好,轻轻接过,呵干墨痕,封了信封,出门交给杜音音,边嘱托边致谢。
莫尤信步出门,闲逛街头,一会想颜如玉的痴呆憨厚可爱,一会想丁谓的狠毒狡猾阴险,一会又想杜音音,一会又想夏妈妈,禁不住心乱如麻,也懒得管身边红男绿女妖娆过,商贾文人摇扇往,买卖小贩招手哟,幼稚黄发相嬉趣,恍恍然来到一处,抬头一看,却是烟雨楼,眼中同时闪过两人,宝儿姑娘稚嫩娇柔的唱腔,苏凌云温文尔雅的笑容,莫尤犹豫片刻,忍不住想见宝儿姑娘的冲动,迈步往里,早有小儿迎上来,满面堆笑,点头哈腰:“姑娘请进,姑娘请进,姑娘楼上雅间请。”回头喊道:“贵客来咧!龙井上咧!”
小二笑嘻嘻的引着莫尤上楼,莫尤问道:“小二哥,请问,你这里有个唱曲的宝儿姑娘,你去请来。”
小二嘻笑道:“哎哟,姑娘,可是不巧了,宝儿姑娘已经离开这里了。”
莫尤怔在楼道,奇问道:“呀,宝儿姑娘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小二道:“姑娘,这个,小的可没法回答,宝儿姑娘是个四处卖唱的,居无定所,前儿个她来到这里,掌柜的见她可怜,留她住几日,在这里卖唱赚点银两,昨天,她刚走的。”
莫尤的心顿时空荡荡的失了魂,宝儿姑娘,我还指望从你身上找到那唱曲子的人呢。
莫尤失魂落魄的回身下楼,四周投来惊异的目光,莫尤陡然心烦,问:“请问小二,苏公子可在?”
小二摇头道:“不在。”
莫尤扭身又上了楼,寻了个桌坐下,一语不发,小二也是个知趣的人,自作主张的送过一壶茶,几碟小菜。
莫尤心中烦郁不欢,独坐一会,楼下上来一人,少年蓝衣如蔚、面色娇嫩,生得是面如玉敷、风liu容貌,他在小二的带领下,正往一间雅间去,斜眸却看见颦眉不语的莫尤,眼中含笑,挥退小二,缓步走来,就在对面坐下,莫尤未细看,锁眉恼道:“请阁下另寻高坐。”
蓝衣人眼角如媚,笑道:“莫姑娘独坐无趣,何妨有人作陪?”
莫尤定睛一看,眼前之人面色俊俏,十分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蓝衣人凤眼半眯,邪魅一笑:“莫姑娘好健忘,颜兄弟已荣圣恩,补缺待职,莫姑娘因何还是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