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偏怀风liu心
莫尤开门见山,问起有无向皇帝起奏丁谓,王曾摇头道,证据未确凿,焉能参本重臣?莫尤默默不语,王曾是个行事谨慎之人,证据不足,自然不能轻率行事,又问,事隔多年,物是人非,这种政治旧账,要找证据,该如何下手?
王曾闭目沉思片刻,睁眼缓缓道:“姑娘,你看这株杏树,它每年春天都会开花,花期尽则花谢,花落入泥化为泥,你现在还能从泥中找出去年的花来么?”
莫尤心中一闷,道:“花落为泥无痕,又经一年,自然找不出来,可是,人与花不同,花谢无处寻,旧人未必全不在,丁谓设计参本,使先帝大怒之下谪莱国公往雷州,此案受涉多人,怎么可能……”
莫尤试问:“王大人可记得颜自清此人?”
王曾笑道:“颜老夫子,呵呵,记得,姑娘提及此人,定然是已经打听到,颜公当年亦被卷入莱国公一事中。”
莫尤点头,问:“王大人以为,这位颜老夫子是否愿意为莱国公伸屈指证?”
王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反问:“姑娘以为如何?”
莫尤沉吟片刻,如实答道:“为莱国公指证,即为自己指证,颜老夫子应该愿意。”
王曾呵呵一笑,负手漫步不语,莫尤追问,王曾收了笑容,道:“老夫以为,颜老夫子十年偏居杭州,心境已经淡薄,早已不问朝廷中事。”
莫尤则摇头道:“其子颜如玉年近弱冠,志在仕途,听说颜老夫子教子甚严,实指望儿子光耀门庭,如此心态,怎么可能淡薄?颜如玉如果入朝为官,颜老夫子能不担扰奸党陷害?”
王曾皱眉道:“先帝刚崩,幼帝即位不久,不宜再提旧事。皇帝纵是圣人,也不愿意推翻先父的定案。”
莫尤心下顿明,如此说来,颜自清根本不会再提及当年的旧事,他不能再提,如果开罪了丁谓,难保不会影响如玉的前程,其余任何人,也不适合再提,当然,就算提起,年幼的新君也不会同意重审,哪有儿子刚登基就翻老子的账?
莫尤垂首默然,自言自语:“旧事不可再提……旧事不可再提……”
王曾呵呵一笑,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道:“姑娘不必焦急,你再看这杏花,你看,有花飘落。”
莫尤一怔,顺着王曾的目光看过去,面前的一株杏树花开盛妍,半红半白的杏花笼在枝头,艳态娇姿,时不时有几瓣花悠悠飘落枝头。
玄机?是什么?
王曾笑看她一眼,接着道,“今年花期又将尽,花落何处?无非再落入泥。前年花落入泥,去年花落入泥,今年花落仍然入泥,何必苦寻旧年花?”
莫尤顿时恍然,新帝即位,刚大赦天下,丁谓乃先帝托孤儿重臣,保太后新君安定四方,正是位极人臣功在当时,旧账不但翻不得,也翻不出结果,唯有,唯有再等花落。
莫尤向王曾抱个拳,道声谢,隐入花丛离去。
区兰瑛跺脚气恼,一而再再而三的让那个调皮机灵的师妹溜走,眼见已在京城耽搁数日,不免心中又急又惭,在街头彷徨来回,花婆婆和八不中秀才跟随其中,也少了寻常的斗嘴,一语不发,区姑娘比不得少主石璇,石璇虽然脾气又急又臭,毕间是个孩子,玩心太重,两人能哄着她开心就好,时而戏言打趣,石璇也不真恼,区兰瑛则严肃谨慎,凡事一丝不苟,两人也从不敢在她面前玩笑。
京城之夜好繁华,琉璃瓦光照高楼、七彩花灯映殿宇,笑语喧哗满堂客、衣着光鲜往来人、杂耍艺人技真超、赢得阵阵呼声高。
区兰瑛与花婆婆、八不中秀才相商,三人分道寻找,再到城西小巷聚首,两人依言,各自离去,唯留下区兰瑛穿街走巷,四下探看,她心知这个师妹爱凑热闹,好不容易来到京师,定要去人多的地方瞧瞧,可这转了半夜,也不见她的身影,只得微叹一息,呆坐在街角。
迎面走来一人,青衣长身,风度翩翩,区兰瑛定睛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嘴角微颤,目光晶莹,刚要举步迎上,又顿然停住,倒是青衣人,径直朝她走来,面色温和含笑,区兰瑛这才上前,行过礼,恭恭敬敬的唤道:“师叔。”
青衣人微诧道:“兰瑛,怎么还在这里?是不是石璇那丫头调皮不肯回去?”
区兰瑛凝他一眼,惭愧的点点头,悄然垂睫,道:“是的,师叔,璇师妹实在机灵,我,我找不到她了。”
青衣人轻“嗯”一声,道:“这个丫头,太不象话了,她也玩得差不多了,不能再纵容了,你随我来。”迈步走远,区兰瑛赶紧提气跟上,两人到一处勾栏对面停下,青衣人呶呶嘴,区兰瑛放眼一望,骇一大跳,原来石璇正翘着二郎腿正着大堂上,几个穿红戴绿的女子围着侍候,她一身男装,倒也象模象样,十足的纨绔子弟、轻薄姿态。
区兰瑛惊呼道:“哎呀,师叔,璇师妹竟去了这种地方。”
青衣人面色一冷,大步奔进,石璇正左拥右抱,在胭粉堆里嬉耍,忽见一人奔来,好不恼然,抬眼一看,吓得小脸煞白,一把推开众美人,跳起来就跑,她哪里跑得了,青衣人早已一步冲上,将她拎在手里,石璇又恼又羞,自己刚才还在美人面前充大爷,这一会就被人吊了起来,顿时手舞足蹈,嚷道:“哎呀,快放我下来,师……”话未说完,青衣人在她颈后一拍,石璇就翻着白眼昏睡入梦。
众美人见这模样,早吓得一声不敢出,缩退在角落,纵有人痴迷青衣人容貌俊逸,也不敢上前骚首弄姿,只是那老鸨见过些世面,挺身拦道:“哎哟,这位公子爷,大家来这里都是寻欢作乐,怎么就出手打人了?”
青衣人冷冷一眼,利如刀锋,吓得那老鸨立刻闭嘴,他这才拎了石璇出门,老鸨见他要走,也顾得性命,追上去喊道:“哎哟,那位公子不能走啊,他还没给钱呢。”
青衣人随手摔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箭步出门,将石璇扔在目瞪口呆的区兰瑛怀里,道:“走,去找花婆婆和八不中秀才。”
区兰瑛当即带着青衣人来到三人商议聚首的小巷,两人仍寻迹未归,不过多久,一前一后赶来,见到青衣人与昏睡的石璇,喜不自禁,先是上前行礼,抱拳道:“属下见过二门主!”
青衣人缓缓摆手,微笑道:“不必多礼,两位辛苦了。”
两人连称“不敢”,青衣人又吩咐他们去雇了马车来,此值已是三更时分,众人上了马车,青衣人送出城外,区兰瑛复又跃下辞行,呆呆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青衣人微微笑道:“兰瑛心里有话,不妨直言。”
区兰瑛轻咬嘴唇,两腮泛红,很快又褪去,才惭笑道:“师叔,您,早就知道我在京城?”
青衣人含笑不语,即是默认,区兰瑛双目怔怔,一蹙,忙拱手道:“不知师叔在此,未曾拜见,请师叔恕罪。”
青衣人笑道:“很好,就算知道,也无须多礼。”
区兰瑛似有满腹心事,却只是紧抿嘴唇,谨听教诲,略一沉思,又问:“不知师叔是否知道那个银发婆婆的来路?兰瑛冒昧应许她回山请示师父,并与她约定再会,不过心里很是疑虑,惴惴不安。”
青衣人莞尔一笑,道:“我也没有与她交过手,不过看她功夫,似是出自苗疆,你回禀师兄时,只需如实相告即是,不必担忧。”
区兰瑛依言谢过,青衣人看看天色,月色偏西,道:“你既然与那老婆婆有约,不可再耽误,不论师兄是否应允,都应该赴约答复。”欧兰瑛遵命,当即上车,又回头看他,青衣人已转身背向,她怅然正身,一驾轻骑,辗过如霜月色,消失在茫茫尽头。
青衣人默默沉思:师兄?莫尤?莫柔?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