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轩辕却没有住手。直至最后将我抱到澡桶里。他的眼睛一直不敢与我对视,非常温柔地搓洗。
换了该有五大桶水吧,我羞得闭上了眼睛,却软得没有力气想任何事情。连下身都被他轻轻地擦干净,我感觉着他的战粟,但依然没有停手。
他问爷爷要来了两套干净衣服,先把我抱到床上,自己也去洗了澡,回来的时候两眼直盯着地。
我打了个喷嚏,他终于叹气,上床抱紧了我。
屋中隐隐的抽泣声传了很远,我只是躲在他的怀中,半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久违的遇到亲人的感觉,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往他怀里躲。
再不是那傻傻的笨丫了。一连串的变故都没有被击溃,我知道自己长大了,坚强,冷静。翼人说过,逆境出才,却不知道这种逆境会如此惨痛。
轩辕在讲我被捕后的故事。
他带着阿塔也逃到闻雅拉山。大家有了给予生息,立刻分别行动,一批一批地飞往第二个中转站。多亏了隐型结界的作用,虽然没有足够的花支持结界,进入后能控制的时间很短,但总能休息一阵,等到帝国的士兵寻来,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过到第四个中转了。自此队伍分散,越来越难以捉摸,最后一个不落地回了家。
更妙的是沙人也看到了开采机的危机,早就有掘秘密通道,这次翼人集体越狱制造的混乱给了他们有乘之机,据说有两百多生生逃了出来,应该呆在西部沙漠一带。那是他们的地盘,生机还是很大的。
我终于笑起来,轩辕看着看着眼睛突然一红,“修罗,只怪我当时没有救你。我以为你会有他……许多人保护……”
心一痛,不愿再想下去,于是嘶哑地出声:“说……”
轩辕搂紧我,把被子往上盖好,“回来的翼人有吉汗将军,通过从前安插在圣都的内线了解到你的情况,还派出了不少信鸽,好几次相救,都失败了,不过只有红脚丫带回了几次你-KanbaAPp点com-的头发……”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拿出一个小袋,“麦肯大叔鉴定了,知道你还活着,便想再去。”
“我们知道现在对翼人查得严,染色也没有用,又没有其他种族可以相帮,于是,于是……”
我只是艰难地低下了头,轻轻地用脸摩擦着他的手臂,感受着那从腋下一直到腕部的小小肉线,竟无语凝咽。
那一长串的切除,是比挑手筋还痛的折磨啊。
他的大手抱过来,轻轻擦去我的泪,“不哭,不痛的……我……我很高兴切掉翅膀……终于找到了你……”
泪更急,泪更凶。轩辕惶然,只是抱紧我,把话岔开,“后来爷爷飞鸽,说有消息你会放出来,我便天天装成乞丐去皇宫门口等。没有了翅膀也不会引人注意,后来,奥……有一个人提醒说要去东门,便在那儿一直看到你出来……但发现你受到了跟踪,便忍着直到圣使村,终于在今晚等到了你。知不知道那些小孩扔你石头的时候,我……”
一股巨大的悲痛连连袭来,这个世间,竟有他如此待修罗!我竟发出了声音:“轩辕!”
声音嘶哑,却是清晰的两个字:轩辕。
整个声音伴随着一股绿色的能量从体内直冲手腕,我要轻轻轻轻地,摸摸你曾经的翅膀,在心里不停地念着,手腕钻心地痛,冷汗直冒上来,仍是不停地努力。他似察觉,飞快地把手臂膊搭过来,慢慢移动。
那小小的突起随整个手臂呈一线的痛。
有没有人有没有那双翅膀带我回故乡?
心如撕裂般的吟唱,全身也如针刺已经能感觉到有一丝能量,细微地传到手上,我终于可以举起手来了!却痛晕过去。
醒来很多次都在他的背上,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终于完全清楚地见到轩辕,棕色的眼睛又变为狭长。看到我奇怪的眼神,拿出几样东西,该是用来化妆的。我起身,红脚丫正停在床头,窗外却是一片久违的绿,黄色的石头更亮了。
他已在飞快地解释,我昏了六十多天,偶尔清醒,吃点东西,只知道往南方看,他背着我逃了千多里路,靠着南边这个中转站的帮助,才来到了南龙森林。
爷爷早判断方向确定我们去的地方是南龙森林,在我们来之前,飞鸽传书指定了这里,盖起木屋贮好粮食等着我们。好多翼人想来帮忙,爷爷认为人多眼杂,会更有暴露我的危险,一一拒绝。
我想了想,用脚在地上画下自然石,轩辕便记下来,红脚丫也开始干活了。
爷爷的回信很快,天黑便收到了。黑色眼睛村建设良好,中转站扩大变成了联络站,爷爷说我可以留在南龙森林找自然石,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一定要向大龙帝国讨个公道。
我有些不安,不过如果换了我是爷爷,只怕更加痛恨了。其实只要自己的伤好就行了,能够见到妈妈的话那就更开心,凯瑟做过什么,都没有必要去想,只是柱子哥……
我头一晕又倒了下去。
轩辕和我一直在森林里的小木屋住着,几乎可以肯定黄色自然石就在这里,但却无法召唤。我连吟唱都做不了,还能做什么呢。
两千多里的路,在我的昏迷中,轩辕大哥又经历了怎样的艰难?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轩辕仍是照顾我,洗澡仍然不敢睁开眼睛,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流血了,吓得脸色惨白。
修罗长大了。他只是微微地笑,我妹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会这样,以后每个月都会,不要害怕。
于是知道女孩儿长大会这样。我嘶哑地说了两次妹妹,他的眼神便黯下来:“我比妹妹大一岁,不过家乡早被战火……”
我用微微能动的手牵住了他的衣角,圣都和红尘已在两千里之外。
终于到了十六岁的生日,来的竟是阿塔。两人相对,恍若隔世,她紧紧抱着我,“他们怎么这么狠心啊……”泪满双颊,“麦肯爷爷听到你被……当时就急得病倒了,现在还只能坐在担架上……”
爷爷。
见到阿塔的泪便忆起达里木哥哥的脸,自然之力在体内无尽的膨胀,我能感觉到更多的力道冲击着手腕,竟握紧了拳头。
原来我一直逃避的,是仇恨。
是那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一直被现实所压住的,那种情感,是仇恨。
风哥哥捎来的力量越来越宏大,全身的刺痛也越来越尖锐,可是,我的反抗也越来越顽固。绿色能量全都凝聚在手腕上,身如千刀万剐,我冷汗淋淋,却咬紧牙关,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吟唱:我生命中永恒的自然之灵啊,请赐予我解开禁咒的自然之力吧!只听得脑子轰然一声,手腕剧震。用所有的支持力,我嘶哑地喊出:我要用这双手,擦尽阿塔的泪!
卡!
这一痛又不知是多少天!
醒来见到的是轩辕,代替了爷爷笑咪咪的脸,却仍是那么亲切和温馨。阿塔屋外做饭,红脚丫快乐地唱歌,天气热,轩辕只穿着背甲,臂下砍去翅膀的肉仍然粉红。我抬了抬手。
我只是抬了抬手。
天啦,我的手终于可以动了!终于可以触到他的臂!虽然立刻无力地搭拉下来,但轩辕已经开心得一把抱住我打转。
他的身躯对人类来说应该算瘦长的,手臂却极为粗壮和有力,那么安全和温暖。我快乐地笑着,不留神脚撞在床沿。这下直咧嘴。“只要你手好了,我……我可以……”他一边揉着痛脚一边随口说了一句,突然住口。
第一次他替我洗澡时说过的话涌上心来,拼命摇头,我强撑着用另一只脚在地上写字:“不许。”
他抬头,狭长的眼睛,迷茫而悲伤,却温柔如水。
“她睡了?”阿塔低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平常都是你在照顾修罗吗?”有人进屋,我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才从屋外传来轩辕的声音:“我已经告诉你很多次了,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侵犯修罗,阿塔,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只是这样一来……”她在迟疑,“这样,她和奥雷……”
“我承认一直想和她在一起,”轩辕的口气无比坚决,“并不因为她救过我们,就是爱她,想让她快乐,只希望有一天她和奥雷误会解除,两个人能在一起,只要修罗快乐。”
“你这是爱吗?”
“我知道配不上她,连翅膀也没有了……不过,换了修罗是达里木,你会怎么样?”轩辕开口,“我曾经有过妻子,平凡地过了一年,死于战乱。但如果她们俩同时出事,我一定会先顾修罗。对修罗的爱不一样,是一种敬佩,比爱我的妻子更深更深,就想永远保护她,永远追随她,她是我心目中的神,我们翼人的神……”
“苦了你也苦了她。”阿塔的泣声很压抑,“达里木哥哥……”
“那天救你,是留着给达里木报仇。那个人的名字叫什么?”
“风狼。风狼为什么要杀害修罗呢?你知道吗?”阿塔咬牙切齿,“吉汗将军说,是一个叫凯瑟的女人把修罗弄成这样。轩辕大哥,你说得对,等到亲手送风狼凯瑟上天,我再去陪达里木!”
“小声点,修罗容易惊醒。”轩辕语调转柔。
听到了两个人的蹑手蹑脚,我继续装睡。
“她睡得很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