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的父亲很幸运,”雪君突然怅惘地望向宫里的树,“我也希望遇见一位娜蓝婶婶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孩子,拥有能让人放弃帝位与生命的爱情。真的决定不去伯伯的墓园看看吗,修罗?”
“我要先找到当年的秘密,才有面目见父亲,原来刚开始时救翼人是注定的,我本就是魔月国的人,而停战是父亲的愿望,所以他们成为战俘受苦,只缘于我啊。”
“不要自责。当年没有你的存在,魔月国也没有人想再打下去,卑鄙的是大龙帝国,占领了矿山,竟一直不肯放回战俘,修罗,我信任爷皇,他早认为战俘都已被大龙杀死,因为这也是魔月对待战俘的传统。”
往事永远不能用对错衡量,爷爷得知了当年降书一事,请红脚丫捎了这句,吉汗将军第一时间也送上知道真象的村人们集体签字的鼓励,雪君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喃喃地叹,“修罗,你真正拥有了族人的心。”
每晚都要去大帝书房,只是想看看那充满父爱的目光,他真的很象画里的父亲,我那凄凉的父亲,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那些久被尘埃蒙住的,究竟是怎样一种美丽?那些宫中参天的树,一定留过爸爸妈妈相互凝视的眼神吧?妈妈并不是绝色的那种,但眉宇间的那份婉约,却如最柔的丝,牢牢地拴住了爸爸,竟为之舍弃了江山!
而从前心目中那名叫雅丽素的妈妈,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休息数日,与大帝说起了冰蟾之事。
“冰蟾?有人中毒吗?”一旁的雪君开口。
“柱子哥。”往事如烟,一幕幕地飘。
“谁?”
好象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大帝我的故事,他们也从来不过问,这似乎是魔月皇族淡宁的血统,我的泪意直涌,“我夫君奥雷。”于是说了一整夜,大帝的眼睛越来越深,突然拉起我的手,看着那隐隐约约的伤痕,平和的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大龙帝国实在残忍!”
都过去了,只是柱子哥全身都被禁起来,我一定要找到冰蟾。
“冰蟾的使用需要龙血,”大帝得到肯定答覆后望向雪君,他低低地说,“修罗,先等一下,我去请魔月之星。”
魔月之星竟是位冰肌雪肤的少女,纯净,宁洁,人间绝色,对雪君的态度却极为冷淡。
三人一路下行,是帝宫的地下宫道,拐弯处雪君从一位侍者手上接过大袍,轻轻地披过来,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你的柱子哥,是一个怎样的人呢?”雪君淡淡地问,给魔月之星披上,自己加了一件,手中也拿了一件。
温柔地笑起来,竟从未真正了解过柱子。于是说起了小时候的故事,重逢与相知,雪君的身上一直有一种无名的亲切,与柱子给的吸引不同,让我情不自禁地说出一切,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血浓于水吧。
终于到了宝库般的魔月地宫,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品,不过我无瑕细看,只寻找着冰蟾。雪君轻轻叹了口气,亲自转到一层架子上取出,带我转到一个大厅,“冰蟾不能移出高于冰度的地方,修罗,只能在这里治疗。”
于是从异次元带出相思和柱子,依然沉静的脸,浓眉飞扬。相思一出来就被冻出原形,“不会吧,真被你找到冰蟾了哦!唉,我相思要挨刀子了。”
她极不情愿地交上尾巴,雪君轻划,滴出一小颗血粒在冰蟾上,还温柔地用手绢替她包好。相思的大龙眼睛扑闪扑闪望了他好一会,二话不说就溜回异次元,少女静静望了望柱子,脸上神色诡异起来,将冰蟾放在柱子的嘴边,喃喃地念着一段古怪的文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一丝黑线从柱子的口中流入冰蟾,冰蟾刹那间漆黑了一块,且越来越大,终于黑线变成了透明带黄的粘液,少女探了探他的鼻,舒了口气,雪君轻轻将手中的大袍盖在柱子身上,转头道:“星儿,多谢。”少女的脸上有一丝美丽得令人迷离的笑,看也不看,突然不见。
“可能要躺上一天。此后每十日吸一次,需要留在魔月三个月,一直到体内的余毒全部消失。”他轻松抱起了柱子,领着我往回走,一直到住处,很小心地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哥哥,谢谢你。”看到他眼里的疲倦,我心疼地抱着他。
“明知相思无用处,无奈难解相思苦。”他轻轻地笑,“那条龙的名字真可爱。”
“雪君哥哥也相思过吗?是不是星妹妹?”话一出口便觉冒昧。
“不是。我没能有过这种。”他望向窗外,白衣如雪,月色如雪,“魔月城是个极平静的城市,我开始明白当年你父亲的感觉了:那向往了生生世世的爱情,也就只是那一刹那看到了娜蓝阿姨的眼睛吧?从此百媚千红均如过眼云烟,至死无悔。”
魔月皇族是否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寂寞呢?大帝如是,雪君如是,都如洁白世界中走动的影子而非,因此父亲见到母亲的时候,才有那一刹那的动情吧?
而我的哥哥,在这些年的宁静里,又有过多少故事呢?那种如玉的宁静,波澜不惊的习惯,凝聚了多少寂寞和孤独?
突然想起了菲恩,两个人都是一流的英俊,性格却截然相反,真要合在一起相处,会发生什么事?
“雪君哥哥,等柱子好了,我们一起去大龙走走好不好?”柱子既然无碍,我的心情轻松起来,便替雪君操心。
“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他静静地问。
“我也不知道。第一眼见到哥哥就觉得好亲切,就想让你快快乐乐。”
他的脸上绽开了阳光,“怪不得他们都说,妹妹就是比弟弟体贴。”
说好了哦?我要告诉大帝叔叔先。
“太晚了,先睡,我在门外。”雪君凝视了一会,轻轻地走出门带上。
我所有的思想便交给了床上的那个人,脸色有些红润,呼吸也均匀起来,浓眉偶尔皱皱,那么可爱那么可爱的柱子哥耶。柱子醒来的时候眼中多了一种复杂,似走了段很长的路。“怎么会在这里?修罗,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一点一滴地说起来,他静静地听着,轻轻地叹:谢谢你,修罗。
夫妻俩还要说谢谢吗?柱子哥,躺在异次元里的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我做了一个梦……他的眼神更加复杂,有一些不能明了的光芒在不易察觉地闪着,却是那最飘渺的,一丝,怔与怅?
有没有梦到修罗?我轻轻地仰起脸。
他一惊,深深凝视过来,目光也变得沉静:修罗,呵,我的小修罗,永远不要离开柱子哥好不好?
他一直都有些神不舍守,或者沙漠蜥蜴的毒性太烈,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吧。大帝等人都非常体贴的没有打扰,将空间留给我们,直到第三晚,阿塔带来了宴会的消息。
相思仍是化成小鸟呆在我肩上,大帝静静地坐着,雪君一如既往地细致招呼我们,阿塔和吉汗也受到邀请,大家一直没有动筷,似乎要等什么人。
柱子立起,深深一躬,“谢陛下和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大帝慈祥地笑笑,“奥雷不必谢我们,救你的另有其人。”
他扬了扬浓眉,雪君轻轻拍掌。
一股微冷的清新扑面而来,令人全身一振,细细碎碎的铃声慢慢传近,遥远若久远的星辰,一时里竟不知身处何方。
殿门吱呀一声,朦胧的月色便洋洋洒洒泄了进来,一个美奂绝伦的身影在门口出现,如轻纱撩过的微风,如梦如痴地幻。
她整个人都似笼着一层轻纱,踏月色而入,一路轻灵似铃。
这就是你的救命恩人,雪君轻轻地说,我们的魔月之星。
那女子如铃。
动人心魄的铃。
肌肤赛雪,只是轻轻一荡,面纱开来,满室便是清柔的月色了。
“是你?”柱子忽然出声,就那么皱眉怔怔地望着她,那么深那么深地望着,竟似忘记了一切。
星儿也凝视着他,轻轻地笑了笑,日月星辰刹那间失去了光彩吧?天冷好个冬啊。
星儿一直没有说话,柱子突然惊醒地坐下来,一桌人有了不和谐的尴尬。阿塔终于开口,“修罗,这是你最爱吃的酸菜炒小笋哦。”
大帝慈祥如初,“多吃点,修罗一路劳累,奥雷中毒初愈,星儿施功救治,都是你们爱吃的。”
只听星儿啊的一声,原来低着头的柱子要去拿蛋羹,却碰到坐在一旁星儿的手,“你也喜欢吃蛋羹?”星儿轻启贝齿,声如天籁。
柱子似乎扫了雪君一眼,“失礼,请先。”
突然有些明白:柱子做了一个梦,梦见的,却是这绝美的星儿吧?那么动人心魄的净铃,连我都爱不移目,何况是在梦中见过她的柱子?
雪君望向窗外:下雪了。
细细碎碎地落,细细碎碎地凉。终于有些什么,发生在我身边这个人的心上了吗?闭月羞花,连月儿都不见了的魔月之星,柱子的救命恩人。
为什么低着头呢,柱子哥,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快乐。在心底里唤着,我看着那碟酸菜炒小笋。
回房,两人都没有说话。柱子依然虚弱,刚才的一宴似已耗尽他的力量。我轻轻扶他上床,如往常一样吟了一小段,看着他入睡。
他好几次想要说什么,却消在我的微笑中。
轻步出门,寂静的夜。我快步溜到后园的那棵树下,泪如雨下:柱子从未用那望星儿的目光看过我,那种似乎是茫茫人海中突然的悸动,那几万年中,几成人间,猝不及防的相遇,然后是一句:你也喜欢蛋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