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左脚脚底突然一紧,身上套着米奇毛外套的女孩闭上眼睛发出一阵几乎能震碎玻璃的尖叫。在她的下方,一双满是血污的双手紧紧抓着运动鞋的鞋底向下拉去。在生存本能的支配下,女孩紧紧抓住绳子,右脚向上弯曲后蹬在窗台上,止住了向下滑落的趋势。
警局的楼顶上,特警们已经到位,开始向上拉起绳索。感受到向上的拉力,女孩多少有点清醒,她拼命挣脱施加在左脚上的拉力。生与死的角逐中,一只不大的鞋子从脚上脱离,紧抓着鞋帮的变异人突然失去平衡,挥动着肮脏的手臂向后摔到地上。注意到自己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条低矮的垫脚石,几个变异人顺势踩上它那蠕动的身体,努力伸手向上抓去。
费力将四条绳子上的人拉到楼顶后,三名特警抓向最后一条绳子,另一个特警提枪向下射击,试图将双脚被抓的男子救出。密集的弹头紧挨着男子的衣服钻进变异人的身体,在不到一秒内制造出近十朵飞溅于空中的红色花朵。绽放的血花在地上枯萎后,特警们终于将这个溅了满裤子血的男子拉上楼顶。
男子在逃离大难后彻底瘫软在楼顶,他急促地喘着气,就像被人从水中扔到陆地上的鱼,竭力吸收着维持生命的氧气。看到他沾满污血的裤子,一名特警的眉头皱了皱,问清楚男子的腰围,他随即让留守在5层的特警送来一条警用长裤换下。那条沾满血污的裤子则在空中飞过一段距离后掉在一个变异人的头上,被蒙住头的变异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它徒劳地四处走动,完全忘记了只需要伸下手臂,就能将挡住视线的布料抓下这一简单动作。
逃过一劫的5人显得情绪低落,了解完情况,戴安邦将这5个没有犯罪记录的枪械盲交给凌云和谢轩,接受临时枪械指导,希望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他们拥有自保的能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被警局救出的平民中,大部分并不懂得如何使用枪械。至于这种情况到底是巧合还是必然,暂时并没有人关心。
陆续救出几批平民,太阳也逐渐临近地平线。白天算是有惊无险的熬过,距离48小时的目标又近了一步。虽然希望越来越大,但它毕竟不能代替食物,为了拥有足够的能量应对变异人的威胁,尽管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的战斗,流淌的鲜血与碎裂的脏器仍然盘旋在各自的脑海中,众人还是强迫自己吞下嘴中那些不知道是何味道的食品。
凌云突然觉得自己正在咀嚼的肉块不是从罐头中取出的,而是来自某个变异人的臭嘴和血牙。这种感觉令人很不舒服,他只好用力地挥动手臂,试图唤起理智,将自己可笑的幻觉驱逐出大脑。这个努力起到了效果,凌云终于可以确信,那块肉确实是合法食品,与人体无关。只可惜,这份理智并不能保持多久,变异人的形象再次回到他的思维中,继续为凌云带去痛苦的呕吐。为了争取到顺利咽下食物的权力,他不得不继续打起精神,与头脑中那个混乱而又无稽的想法做艰难困苦的战斗……
无边的黑暗逐渐渗入这个曾经光亮的城市,为防止灯光吸引变异人,蜷缩在警局内的人们拉好窗帘,将吊灯全部关闭,只剩下昏黄的地灯和楼顶的求生灯还在向外散发光线。听着窗外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凌云掏出电话看一眼信号,屏幕上仅限紧急呼叫的大字有些刺眼,电池电量已经不多,趁着现在还有电力供应,他拿出充电器开始充电。身旁,谢轩正拿着自己那电池满格的电话试图与第一机步旅取得联系。
监控室的灯光还在亮着,顺着绳子从顶层爬下的戴安邦一脸担忧地看着屏幕,一股股变异人正不断地从左侧进入显示器,经过一组细小的发光二极管后消失在屏幕右侧。那里会有多少幸存者?他们能不能抵挡住变异人海持续不断的涨潮?戴安邦不由自主地为远处的平民担忧不已。
距离警局两站远的一个大型超市内,数百名幸存者拼命保持着安静,瞪大的双眼惊恐地注视着在玻璃墙外徘徊的变异人群。小孩子的嘴唇被有力的大手紧紧捂住,防止因为他们无意识的举动而招致灾难。所有人的命运,全部维系在那脆弱的玻璃墙上。只是,半透明的蓝色玻璃已经不堪重负,它们单薄的身躯无法扛起由生命形成的沉重压力,只要哪个变异人突然开窍,想起砸碎玻璃这一技能,那些看似坚固的强化玻璃就会在瞬间被变异人大军拍得粉碎。
时钟按部就班地走过12,充满悲剧的12月15日随着时针的移动逝去,令人绝望的12月16日接过位置,继续将死亡阴影覆盖在幸存的人类头上。世界三大国的首脑在核战略家的鼓动下,萌生了使用核弹的念头。核打击方案在联合国紧急会议中由中德美三大国联合提出,引发激烈争吵,以曾吃过核弹的日本人和俄国人为首,67个国家代表提出强烈的反对意见。但三大国首脑对抗议声置之不理,仍然下达指令,紧急召集最好的科学家进行模拟运算,以得出最佳打击方案。核武器的相关数据在计算机组中以疯狂的速度运算,一个接一个的数学模型接连从资料库中抽出,投入到全球核打击的分析运算中。
凌云并不知道他所担心的人造太阳即将成真,吃过早饭后,他正悠闲地坐在楼顶,观察一夜之间多出的一条长队。难以计数的变异人正在你推我搡地勉强维持着这条东倒西歪的队伍。“这些变异人凌晨就跑去排队购物?”他无聊地想。
“它们应该在围困某一个建筑,不知道那里面的人能不能坚持到第一机步旅进入市区。”谢轩看着远处的长方形,分析道。“我猜那里面的人很多,所以吸引了这么多变异人。”凌云推测道,“还有不到28小时就胜利了,我现在能体会到莫斯科战役中张将军的心情了。”他又感慨道。
“我们已经坚持了将近24小时,最多还有一天,第一机步旅就会救我们出去。”睡眠不足的戴安邦看起来一脸憔悴,“下面分派任务。”他开始安排众人的位置。“大家再坚持28小时,28小时后我们就得救了。我要你们为了活着去拼尽全力。”他最后鼓励道。
大概是变异人都去购物了,整个白天,警局周围都没有发生太过激烈的战斗,挂在楼顶的绳索又立下新的功劳,7名幸存者被拉上平台,扭转了死于撕咬的悲惨命运。但也有3个平民未能逃过变异人的追逐,被几个变异人扑倒在地,跟在后面的十几个变异人也紧接着加入狂欢。听到震天的惨叫,为了解除他们的痛苦,也为了防止他们加入变异人阵营,戴安邦示意特警击毙这三个可怜人。随后,他发泄般举起自动步枪向下扫射,一个弹匣打完又换上另外一个,在受到消音器抑制的咔咔声中,铜制弹壳不断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撞击声。
时间并未因为内心的焦急而加快,依旧慢吞吞地向前走着。看着逐渐落下的太阳,凌云突然想到了源自玛雅人的传说。据说,玛雅人留下了一条预言,2012年12月22日的太阳降下后,就不会再升起。原本,凌云认为这句话只是一个类似人不能跨过同一条河两次那样的哲学命题,对于这种无聊的末日论,他一直都嗤之以鼻。但现在看来,没有比世界末日更恰当的词汇来概括发生的一切了,他突然有点好奇,22日到底会发生什么?
时针再一次走过9,16日即将过去。17日,就要到谢笠将军承诺的48小时了。对于谢将军的承诺,凌云从未怀疑过。但这一次,他却有那么一丝担忧。现在交通完全瘫痪,就算第一机步旅配备了战斗航空营和工兵营,载具也都性能出众,真能在48小时内开辟通道吗?他用自己在中央军校学到的知识来分析,却始终不得要领。最后,他索性不去想这个问题,干脆拆开步枪擦拭起来,力图用这一工作来冲淡对明天的担心。下意识般的工作中,一股疲倦慢慢袭向凌云,洗了把脸,他拉开睡袋钻了进去。
睡梦中,凌云似乎回到了熟悉的中央军校,地面的震动,重型车辆的嘶吼。梦做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睁开双眼,手腕上的金属针指向5。爬出睡袋后,凌云窜到窗台前拉开玻璃窗,双耳努力捕捉空气中的声波。远处,不断闪烁的光点明确无误地告诉他,那是正规军的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