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岳坐到火堆旁,吃着烤肉,回想青阳竹君刚才的话,意味无穷.想起她的名字,名如其人,她手上的玉笛,和她的竹君二字,更能让人想起她的容貌.刘五岳和她聊了那么久,没有见到她的面庞,也没有见到她吃肉时露出半天真面目.
刘五岳微微叹了一口气,心忖道：“两度相遇,湖畔一见,令人难忘.此间相遇,她吃了一只烤兔,侃侃而谈,那句不禁为她担心的话语,真才让我怦然心动.”
刘五岳吃完烤肉,打了个嗝,伸伸懒腰,走出道观.想着青阳竹君要饱览杨柳镇的景色,何不碰碰运气,见识一下她手中的玉笛.
刘五岳有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不再害怕江湖中的高手.一月以来,他都躲在这个荒无人烟的道观,害怕见到江湖上的人物,害怕一见到就被他们认出来.但自从青阳竹君来到道观后,他有了种冲动,有了种想认识杨柳镇的想法.杨柳镇,神秘的面纱,就像青阳竹君脸上的面纱.
刘五岳走出道观,来到杨柳镇.昔日的杨柳镇,不复存在,客栈,妓院,酒楼,耸立在刘五岳的眼前.不少剑客,刀客,武林中各形各色的人物,都在杨柳镇上,谈 论风声,论剑比武.好一派祥和气象,很少见到的江湖豪杰,齐聚杨柳镇,富裕了杨柳镇的人们,也让杨柳镇的人们,感到了外界的重要.
刘五岳走在宽敞的街道上,杨柳镇的木屋,由原来的一层变成了三层,豪华气派,耀目争辉.歌姬舞女,妖娆多姿,鼓乐升平,脂水凝香.种种景象,倒让刘五岳想起了京城,想起了秦淮河畔的醉云坊,想起了那里的美女.在那结识了姜月娥,如今美人魂消,慨然长叹.
刘五岳行了一程,心道：“要是能遇到青阳,该有多好,可以和她一起逛杨柳镇的每一个角落,可以和她谈天论地,无所不欢.”
他这样想,心里未免怏怏不快.又行不数步,买了一串糖葫芦嚼在嘴里,甚不没味,又朝湖畔走来.
刚走不数步,便听见青阳竹君的声音唤道：“公子兴致不减,也来此间闲逛？”
刘五岳回头见青阳竹君依旧白纱蒙面,但多增了几分娇艳动人.刘五岳淡淡一笑道：“美人雅兴如此,在下也不少了姑娘的雅兴.只是独自闲逛,倒无聊得很.”
青阳竹君虽听他的话有些轻薄,但总不在意,朝他摊了摊手道：“我也是一个人,倘若不闲我不会说话,倒可一起逛逛.”
刘五岳听完她的话,犹如恩从天降,忙道：“多谢姑娘.”
青阳竹君一咬上唇道：“可你知不知道,杨柳镇的人都害怕和我走在一起？”
刘五岳笑道：“像你这样的美人,他们当然怕了.唯独我,不怕,不怕.”
青阳竹君定了定神,从来没有人夸她半句.此刻的刘五岳,是不是信口雌黄？他没有看见她的脸,也没有仔细辨认她的容貌,是以这般说.青阳竹君听到他的话语,几乎泪流.她仰头望着远处,尽量笑颜如花.
刘五岳当先朝前走去,缓缓地道：“杨柳镇变化真大,短短一月,该有的都有了.”
青阳竹君脸色一沉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杨柳镇.”
刘五岳朝她瞟了一眼,仰头望着天上的骄阳,叹了口气道：“以前的杨柳镇,清静幽雅,不染风尘,而如今的杨柳镇,风花雪月,脂粉遍地,再没了那一分的纯真.可惜世人还执迷不悟,奢华无耻,要是有一天,江湖中人全部离开,他们的生活又回到以前,他们该怎么办？”
青阳竹君幽幽的道：“杨柳镇能到今天这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这里的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虽然好,可他们的日子苦不堪言.江湖中的豪客, 不缺银两,给点周济杨柳镇,也不为过.所谓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大多寻花问柳,不务正业,今日可见一斑.只可恨我青阳竹君,有手却不能手刃这些王八蛋.”
刘五岳轻声道：“这里到处都是武林中人,你说话还是小心一点吧！”
青阳竹君的右手朝刘五岳的胸脯上一拍道：“我才不怕呢,有你在我身边.”
说完,双脚跳着,朝前面的街道奔去.刘五岳从未见过青阳竹君像小孩子般奔跑在小道上,此时见了,不禁怔怔的出神.细嚼刚才的话语,倒有几分销魂.刘五岳不 解青阳竹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她有那么一点点的自卑,又有那么一点的感伤.刘五岳不知她为何如此,但觉眼前的人儿,是乎对曾经的往 事耿耿于怀.
他正发着呆,忽觉脑袋上被人重重的一拍,忙醒过神来,见是青阳竹君.忙摸摸脑门道：“不好意思,刚才我……,我…….”竟结巴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青阳竹君伸手摸摸他的头,关切的问道：“是不是拍疼了？”
她此刻所说的话,又有点像大人抚摸孩子时说的,倒令刘五岳猜不透青阳竹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五岳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疼,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青阳竹君朝他娇笑道：“想吃你的烤肉.”
刘五岳顿觉心里一甜,柔声道：“回去我烤给你吃.”
青阳竹君点点头道：“你看那么多人,都到湖畔去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刘五岳望着蜂拥的人群,朝湖畔奔去,不知众人为何而去,心中有几分焦躁,但又不好违了青阳竹君的意.两人慢慢的挤进人群,但见那日就王睡梦的卧云虎,召集 了不少武林中的高手,站在湖畔,像是说着什么话.刘五岳一瞅众人的兵器,便知有不少八门四大派的弟子,又有什么天刀门的刀客,飞云山庄的弟子,更有三须美 关公在内,还有宁氏七君子一行,四大魔宫来了天地神三大魔宫的人.刘五岳见了这些人,都不敢抬头仰视,生怕被他们认出来.
他低头朝青阳竹君嘘了一声,拉着她的手便朝人群中挤出.青阳竹君正想探个究竟,却见刘五岳却出,忙低声道：“公子不喜欢瞧热闹？”
刘五岳点头道：“此地人多,浊气也多,我们还是到别处游玩,也好赏心悦目.”
青阳竹君朝他娇笑,被刘五岳抓住的手却没缩回,只是双眼盯着刘五岳出神地看.刘五岳望着她双眼发出的灼热光芒,又朝湖畔瞥了一眼,但见荆楚八杰也来到了杨 柳镇.心下暗道：“八人为了飘血剑谱,不惜背叛衡阳玩,和月魔宫联手,事败后还不死心,还要来到杨柳镇.等人少的时候,我倒要让你们真正见识一下飘血剑 法,让你们从此死了心,离开杨柳镇.”
他忖毕,又朝湖畔望去,昔日识得的许多武林道上的人,都感到了杨柳镇.什么江南四门的掌门,什么渤海剑派的弟子,荆州,江州各州黑白两道的江湖人士,都来到了杨柳镇.要不是他闪避得快,早被众人认了出来.
青阳竹君知他便是刘五岳,但又不说破,随他来到一个僻静之所.才问道：“公子好像识得不少江湖中的朋友,为何不和他们打声招呼,便溜到这个地方了.”
刘五岳的脸色慢慢缓和过来,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见江湖中的朋友,喜欢独处,遇着他们,我都远远避开.”
刘五岳说完,仰头暗叹,我刘五岳闯荡江湖一载,不要说朋友,就连一个知心的人都没了.天底下,除了你青阳竹君,还相信我没有杀人外,恐怕再没有第二人.月 魔宫要不是因为我和赵啸天,香儿之间的关系,早派人来杨柳镇了.他越想越觉得悲哀,也觉得人世渺茫,活着留下的都是痛苦.
刘五岳转眼望着远处迷蒙的山色,暗自抽气.
青阳竹君看出他的不快,幽幽的道：“到了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还想骗我？”
刘五岳不解,怔怔的道：“我骗你什么？”
青阳竹君嘴角一撇,笑道：“你不承认你是刘五岳.”
刘五岳点头道：“我是骗了你,但我也出于无奈,还望姑娘见谅.”
青阳竹君淡淡的一笑,微微的道：“江湖险恶,我是你,也会加倍小心的.公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只可惜我也没有证据为公子洗脱罪名.公子徒留在杨柳镇也无益,还不如趁此大好机会,离开杨柳镇,等查到真正的凶手,再向天下武林解释清楚.”
刘五岳不屑的一笑道：“我刘五岳行得正,难道还怕他们不成.只是我也有我的苦衷,今天是腊月初三,还有三天,我便可离开杨柳镇.只是,我……,是否能活着离开杨柳镇,都是未知数.”
青阳竹君不知刘五岳为何如此说,但她相信,刘五岳又是为了江湖义气,才留在杨柳镇的.她朝刘五岳投去赞许的目光,两人趋于沉默.
良久,刘五岳才讪讪的道：“不管这些,我带你去过地方.”
青阳竹君睁大双眸,喜道：“什么地方？”
刘五岳一拍双手,道：“你去了,定会喜欢.”
青阳竹君随着刘五岳,朝高高的险峰攀去,萧肃的木叶,随着刮起的狂风,将它风扬.阳光刺进两人的双目,柔和而又耀眼.青阳竹君望着眼见的一切,竟有几分陶 醉.落叶飘飞,柳枝揉拂,高大的树干,在风中咯吱咯吱作响.几只觅食的小鸟,见他们来到险峰上的平地,惊得插翅飞去.插天的柳树,将阳光挡住,萧瑟的美, 流连忘返.
刘五岳笑道：“青阳,喜欢吗？”
青阳竹君听着刘五岳唤她青阳,心中早有几分喜悦,点头不语.几分娇羞涌上脸颊,付之飘舞的风.她站在凹地里,望着高耸的柳树,柔情万种.地上的败絮,踩在脚下,软绵绵,多了一种惬意.
刘五岳见她像小孩一般,尽情的感受自然,不时传出欢悦的笑声.沉醉,让她彻底的忘记了眼前的他.
刘五岳也深感这个地方的柔美,不时荒漠的险峰,而是佳人难得的感慨.青阳竹君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美人,是他见过的最让人心动的女子,可他没有占有她的半点私 心.青阳竹君是美的,她的灵魂,她的身体,无一不是美的.但刘五岳对她的欣赏,不是为了得到她,而是希望能和她多相处片刻.刘五岳不希望此刻再有半点的儿 女私情,再有半点的遗憾.他只想守住心灵的那片空灵,逃过这场劫难.
姜月娥在美丽的湖畔等着他,蘖水姬也在那里静静的长眠,等着他回去.他不想再有半点感情的纠葛,更不希望自己这么快就对眼前的女子产生感觉.尽量不去想那些男男女女之间的事,让空谷中留下一片温纯.
刘五岳望着青阳竹君神往已久似的,闭上双目,感受和风送爽.这不是和风,而是寒风咧咧,可她钟情这片土地,就守护在她的身旁,让她永远沉醉.刘五岳的心 灵,一时变得那么静谧,那么不知世事.他很想回到的那个地方,仿佛就在眼前,不再为小萝卜头担心,也不再为兰儿和玫瑰红人担心.自己该做的是乎都已做到, 只是听天由命般的站着,等待风歇.
刘五岳走在绵软的败絮上,望着天空中的行云,时而又望望眼前的美人.
夜,降临在空谷,降临在险峰.
刘五岳感到了清冷,拾了些枯枝,生起火来.他朝痴痴的站在风口的青阳竹君唤道：“青阳,这里暖和,不要站在风口,小心着了凉.”
青阳竹君听得呼唤,忙回过神来道：“我好久没见过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幸好和你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缓缓走来,伸手在火堆上烘了烘,朝他颔首娇笑.
刘五岳忙道：“天色晚了,你先坐坐,我去打些野味来.”
青阳竹君点点头,望向刘五岳,刘五岳和她的目光相触,像闪电的光芒将他击中一般,忙转身离去.他行出数步,但听青阳竹君格格娇笑.她的笑声,充斥在刘五岳的耳朵里,甜爽恬适.
刘五岳去不多时,手里拧了五只野兔,来到青阳竹君身旁.青阳竹君见了,笑道：“你烤的兔肉,味道鲜美,很特别.”
刘五岳忙道：“我烤的还算不得什么,你要是吃了我贤弟烤的兔肉,那才叫一绝.恐怕就连皇宫里的皇帝,也没吃过那般的美味.”
刘五岳不经意的说出贤弟二字,放下兔子,回想着小萝卜头,不知他现在可好.青阳竹君本想问他,你的贤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可见刘五岳陷入沉思,轻启的嘴唇,再没有说出话来.
刘五岳忖了半晌,望着火光,忙道：“不好意思,我……,我…….”
他低头用剑将兔皮拨开,去掉兔肚子里面的杂物,用棍将兔肉穿了,放在火上烘烤.
漫天的繁星,照得空谷明亮煞白.青阳竹君轻轻的倚靠在刘五岳的肩上,边吃着兔肉,边望着星星道：“公子,你知不知道牛郎织女星在什么地方？”
刘五岳回首指着两颗星星,心道：“你为什么也喜欢牛郎织女星？难道…….”
青阳竹君有些感伤,幽幽的道：“老伯伯死时,便是望着那两颗星星瞑目长逝的.”
刘五岳一怔道：“谁是老伯伯？”
青阳竹君继续吃着兔肉,道：“他是我的义父,只可惜他一生沉迷音律,当他悟出劝君曲的曲谱时,便奄然长逝了.”
刘五岳见机会到来,忙道：“青阳,我能否望望你的玲珑玉笛？”
青阳竹君点点头,从右手袖中袖出玉笛,递到刘五岳的手里.刘五岳接过玉笛,见玉笛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过玉笛在月光下,发出绿光,荧荧如水光.他舞弄了 一回,但见玉笛玲珑精巧,回想玲珑笛的名字,大概由此而来.不过失传多年的玲珑笛,丝毫无损,倒有些令人猜想它的奇特之处了.
刘五岳把玩一阵,看不出它有什么奇特之处,便还给青阳竹君道：“果然是市所罕有的玉笛,百闻不如一见,今晚让我开了眼界了.”
青阳竹君朝刘五岳的后背望了一眼,笑道：“听说飘血剑乃南宋武皇帝使过的宝剑,我也想开开眼界,不知公子可否…….”
刘五岳解下宝剑,递到青阳竹君手里,道：“这柄剑也没有什么稀奇古怪之处,不过它杀人时的力道无穷,时而轻灵,时而沉雄,不好驾奴.全身漆黑,剑体油亮发光.”
青阳竹君喜道：“果然好剑,都被世人舞弄得黑而发亮,亮而失去光芒.听说飘血剑经夺命七星剑崔三郎之手,辗转到了月魔宫,才到公子之手.能成为此剑的主人,不愧英雄耳.”
刘五岳忙道：“姑娘太抬举在下了,我不过江湖上的后辈,又怎能玷污英雄二字.像近世的曹孟德,那才算得上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