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永南回到院子里,看见曾经的一天到晚人来人往,好生热闹的相府大院,如今变得这样冷清,诺大的一个院子早已人去楼空。一阵凉风吹过院子,院子里的黄叶被风刮上了天空,复又落在了地上。贺永南抬头看了看天上黑腾腾的乌云,知道大雨将至。贺永南看见一旁的槐树,虽然叶子掉光,但它仍然是那样的屹立不倒,坚定不移。贺永南心下感慨:只有这棵大槐树,守着这院子。
贺永南越墙出来,苏子明问道:“怎么样?”贺永南摇了摇头,道:“走吧!”苏子明邀贺永南住在自己家。贺永南却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自己住在客店。到得中夜,贺永南俏俏出了客店,寻着道路,来到父亲生前的一个好友,田复的家中。贺永南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白天公然来找田复,不免被人看见了参上一本,说其勾结什么逆臣之子,图谋不轨,那就太对不起田叔叔了。贺永南想来找他问问,到底父亲怎么了,何以从宰相高位,一下落到如此下场。二来想劝田叔叔不要再为蒙古效力,助纣为虐。
贺永南跳进田复院里,看田复书房里还亮着灯,矮身向田复的书房里移去。田复和贺惟一都是汉人,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谈论国事。小时候,贺惟一经常带着贺永南来田复家串门,是以对田复家的布置很熟悉。
贺永南待到田复的书房门外,从门缝里向里面看去,田复正在扒在桌子上写东西。贺永南心想:“田叔叔是爹生前的好友,也是我的长辈,我若这鬼鬼祟祟的,田叔叔知道了恐怕要生气。不如光明正大的进去。”想到这里,敲了敲门。田复道:“请进!”
贺永南推门进去,跪下道:“不孝之子贺永南前来拜见田叔叔。”田复大吃一惊,咣铛一声,手中的笔掉在了桌子上。呆了一会,连忙走过来扶起贺永南道:“南儿,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你爹日思夜想都盼望你回,现在你回来了,可惜你爹爹,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贺永南听他这么说心头一酸,眼泪着点掉下来。贺永南抖了抖精神道:“田叔叔,我爹娘现在怎么样了?他们现在在哪?我们家怎么会被抄了?”田复吩咐下人给贺永南倒了杯茶,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去年,国师空名给皇帝引见了一个僧人西天僧。这个西天僧无耻之极,他教给皇帝房中术,称为“演揲儿”法,翻译成汉语就“大喜乐”的意思。皇帝大喜过望,立即授以司徒官职,让他在宫中讲解。
他们的子弟众多,选取良家女子入宫修习房中秘术,每个子弟赐给他们宫女三四个作为供养。皇帝更不上朝,整天在后宫里和西天僧修习“演揲法。”与番僧、宫女厮混在一起任意玩耍取乐,有时皇帝甚至亲自为他们弹琴奏乐。皇帝趁着酒酣的时候,随手抱起几个宫女行云布雨,亲自试演揲儿法与双修法。西天僧夜晚就留宿在后宫,任意奸淫妃嫔和公主,皇帝知道后,也从来不加干涉。皇帝有个弟弟叫八郎,也修习欢喜佛,也想在后宫分一杯羹,他把宫女少男,集合到一起,也不分长幼尊卑,自相任意奸淫。不但如此,还在宫中大肆兴建清宁殿,以及前山、子月宫等穷极奢华的殿宇。还兴健了巨大的龙船,龙船的样子是皇帝亲自设计的,长一百二十尺,宽二十尺,上面有五座宫殿,龙舟及宫殿都用五种颜色的金子装饰,二十四个身穿金紫色衣服的水手划船。龙舟一移动的时候,龙首及口眼爪尾都可以活动,像是活的一样。皇帝高兴地说:“难怪隋炀帝游江都乐而忘返呢!”身为丞相的贺惟一当然看不惯皇帝的所作所为,多次上书,请求皇帝以国事为重。但一封封奏折上去,犹如泥牛入海,原因很简单,因为皇帝日夜和嫔妃,宫女,番僧、太监在一起厮混,修习欢喜佛,根本没时间看奏章,贺惟一多次要求面见皇帝,但都被皇帝拒绝。
一天,宫中突然有个太监来传旨,说皇上召他晋见。贺惟一大喜过望,以为皇帝终于回心转意了,关心政事,召他进宫商议国事。哪知那皇太监领着贺永南在宫中转来转去,却走到后宫了。贺惟一心下奇怪,问道:“皇帝不是召见吗?你怎么带我来到后宫呀!”那太监道:“皇上在后宫等你。”贺惟一心下纳闷:“皇帝为什么在后宫召见我呀,是龙颜大怒,要把我罢官。还是怎么……?”那太监把他领到一个空房子里,对他道:“你在这里等着,皇帝一会就来见你。”贺惟一躬身道:“有劳公公。”那太监冷笑了一下,心道:“真是个腐儒。”
过不多时,进来两个人,贺惟一正在跪下行礼,却看见那来人是一男一女。那女的身材娇好,面色红润,却是皇后奇氏。另一个是青年男子,虎背熊腰,身材甚是魁梧,正是太子。这两个人贺惟一都只是在朝庭举行盛大典礼的时候见过一面,私下没有见过面,更不用说交情了。他只知皇后娘家姓奇,而且是朝鲜人。贺惟一心想:“难道她们母子俩也是来见皇帝的?”先跪下行了礼,奇氏让他平身,坐下说话。贺惟一素知太子生性暴虐燥,是以不敢拒绝。贺永南和他们实在无话可说,只好低下了头,期望皇上快些来。
奇氏开口道:“皇帝这日夜沉迷于享乐之中,朝政荒废,天灾连年,南方又让红巾贼搅得不安生。丞相这些事就拜托你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着拿手拭了拭泪水。贺惟一看到这里,心想:“这皇后还不糊涂。”说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只要皇后娘去劝劝皇上,要皇上以身体为重,以祖宗的江山为重,以天下百姓为重……”奇氏打断道:“唉,皇上要是听我的,何以弄到今天这个地步?”贺惟一想了想也是,又想她是皇后,没有谁比她跟皇帝更近了,要想让皇帝回心转意,也只有从皇后这下手了。想到这,起身跪下道:“请皇后娘娘多多费心,再去劝劝皇帝。我想只要皇后娘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通了道理,我想皇上是会明白的。”皇后让贺惟一起来道:“唉,皇帝这时候只顾游玩享乐,哪听得进去我说的话呀。太子也不断劝他以国事为重,却每次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我看这皇上是谁劝也不听,不可救药了。”说到这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贺惟一听她这样说,心想:“也是,皇上这时候是八匹马也劝不回来了,看来大元朝灭亡只是个时间问题。我明早就辞官回家,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大元朝的兴亡我是管不了的。父亲呀,请恕孩儿不孝,没有能力完成你的心愿。”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只听奇氏又道:“当今之下要力挽狂澜,使大元朝恢复昔日的雄风,倒还有一个法子。”贺惟一听她说,还有一个法子,心下大喜。他这些年来,日思夜想终究无回天之力,使大元重振昔日雄风,自己也是有心无力,今天听到还有一个法子,如何不喜。贺惟一道:“皇后娘娘请说,倘若你说的这个法子可行,贺某就是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昔。”奇氏喜道:“当真?”贺惟一道:“绝不反悔!”皇后看了看太子,两个人点了点头。奇氏道:“当今唯一的法子就是让皇上提前传位于太子!”只听铛的一声,贺惟一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奇氏笑道:“一向雷厉风行的贺丞相这是怎么了?”贺惟一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强笑道:“娘娘说笑了。”又一顿,道:“娘娘是不是听到有了什么话,这才故意来试探贺某。贺某虽无才,但对圣上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说到这里,一改语气,厉声道:“若贺某得知谁妄图对圣上不利,那我贺惟一第一个不答应。”太子怒道:“贺惟一,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父皇对你有多器重,你只过是我父皇身边的一条狗。你们汉人不过我们蒙古养的一群狗而已。”贺惟一听到里气得脸色刹白,半天说不出话来。正当这时,奇氏却道:“太子,不许对丞相大人无礼,你登基后治国理政还得依靠贺大人呀!快去向贺大人陪罪呀!”贺惟一心想:听他的言外之意,若是我不答应,就别想活着出去。看来老贺我今天是要有一场大难了。太子这人,虽怀胸怀大志,但是性情暴虐,倒还容易对付。只是这奇氏心里诡计多端,阴狠毒辣。表面上一团和气,心里还指不定在想什么阴狠的主意呀。我贺惟一虽为丞相,一无兵权,二无帮手,皇上现在又只知道吃喝玩乐,若得罪了她们,恐怕今天就出不了门了。他们蒙古上层的矛盾,自大元建国以来,就没一日消停过。反正皇帝现在这个样,也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我贺惟一乃一介外臣,何必介入其中。我索性来个辞官不做,隐居山林。唉,现在说一句违心的话吧,还是保命要紧。想到这里,说道:“我贺惟一只知效忠皇帝,不管发生什么变故,贺惟一只效忠皇帝,效忠大元朝。”他这一句话说的甚是圆通,只说是效忠皇帝,没说是效忠哪个皇帝。太子一登基,也是皇帝。只说效忠大元朝,只要太子登基,不改变国号,依是大元朝。况且太子登基,父死子继,又不是重新建国,改国号干嘛!前面的‘不管发生什么变故。’自然指的是皇帝突然驾崩,或突然禅位于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