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婵凛然道:“非皇上所杀,那又是何人所杀?须知先夫从未在朝中为官,连在京中时日,也并不多。除了皇上,又哪来的仇家,欲将其置之死地?!”
建文帝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因此被梦婵诘问,自然无言以对,这也就更加坐实了梦婵的猜测,先前的那一点点疑虑,此刻都烟消云散了,她顺手取过身边花瓶中插着的孔雀翎。羽翎保养的很好,色泽鲜艳,在摇曳的烛光下,微微泛着润和的光泽。梦婵慢慢以手抚之。
建文帝不知何意,梦娴却知道了,她惊呼起来:“姐姐!你要做什么?!弑君可是灭门九族的大罪啊!”
建文帝还没有料到大事不好,反而对梦娴的紧张感到可笑:“令姐手无寸铁,拿什么弑君呀?爱妃多虑了!”
梦娴跳起来拦在建文帝身前,着急地说:“皇上不知道,我姐姐杀人从来不用兵刃,那孔雀翎在她手中,比刀剑还锋利百倍!”
建文帝还不相信,突然听见众护卫喊了起来:“有刺客!赶快护驾!有刺客!赶快护驾!”接着,就有卫士闯进来,“启奏皇上,宫内有刺客,方才将臣等点了穴定住了!”
建文帝这才知道大事不妙,想要抬腿,却怎么动不了。梦婵已是冷笑着举起孔雀翎,将要射出:“最好都别动!不然你们的皇帝会更倒霉!”
护卫见状,知道拔刀也来不及了,就要扑上去以身相护。门外的护卫,都已拔刀一拥而入,见此情景,又都僵在了门口。
梦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明白姐姐是怎么进来的,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弑君。她所有的思想此时只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皇帝不能死,如果皇帝死了,她会跟着倒霉的。可是连皇帝护卫也阻止不了姐姐了,她能怎么办?她看着梦婵,突然一咬牙,她今天晚上要赌一把了!
梦婵为人冷漠,但对她却一直是偏爱有加,尽管她不满意梦婵的美貌才气抢尽了她的风头,常常羞辱于她,但似乎也并没有改变梦婵对她的加意呵护。现在,她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梦婵对她的这份怜爱之心了!想着,她冲着梦婵就扑了过去,一边嚷道:“你杀了我吧!”
梦婵手中孔雀翎正要射出,见梦娴扑来,大惊,生生收回羽翎,内力倒袭,收身不住,被梦娴扑倒在地。众护卫见状,一轰而入,刀剑齐上,竟要将梦婵当场喋杀。梦娴魂胆俱丧,她不想皇帝死,可也不想梦婵死,她知道自己一扑能成功,完全是仗着梦婵对她的怜惜之心,如今姐姐因为怜惜自己,而要死于刀剑之下,她又如何能接受,于是哭着大叫:“都住手!住手!皇上快让他们住手!你不是要找思萱姑娘吗?那就是我姐姐呀!”
建文帝惊魂未定,猛然被梦娴一喊,这才回过神来,急呼:“刀下留人,朕要活口!”
众护卫忙收了刀剑,然梦婵早已是满身伤痕,鲜血淋漓,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梦娴抱着她,又惊又怕:“姐姐!你醒醒!醒醒!我不是有心要害你的!宫里有规矩,皇上若有不测,我们都是要陪葬的呀!我不想死呀!”
建文帝刚刚对梦娴的一点感激之心,被她这一句话全都打散了,连再问问原由的兴趣也没有了,叹了口气,对护卫说:“押入天牢!朕还要审问!”
梦娴紧紧地抱着梦婵,不肯松手:“皇上!皇上!姐姐受了伤,怎能去天牢?她会死的!皇上,皇上!……”
建文帝什么也没说,走出殿去,众卫士拖开梦娴,带走了梦婵。
望着一地的血迹,梦娴脸色煞白,紧紧抓着红荷的手,喃喃地说:“姐姐死了!皇上也不会放过我的,我也会死的!怎么办?怎么办?!”
红荷也是簌簌发抖,半天才说:“只有去找红竺姐姐了!”
梦娴不知道皇帝没有封闭她的宫门是忘了,还是昨晚的“思萱”两字起了作用,但看到宫里好象对昨晚刺客一事都毫不知情,她多少有些放心,毕竟,这样的话,红荷可以顺利地找人将信带出去了。她坐在长春宫内,忐忑不安地等着红荷的消息。
杨府的大门在清晨就被敲开了,归鹤打开大门,是个小太监,有些奇怪,问道:“公公有事吗?”
小太监将一封信递给归鹤,说:“敬嫔娘娘的家书,请转德义夫人!”
归鹤莫名其妙地接过信,道了谢,将大门关上,来到红竺的住处。高声叫道:“三小姐,二小姐有信从宫里带出。”
红竺应声出门,心想,难得二小姐怎么会想着带信出来了,想是知道了大小姐的事情,想请她去宫中散散心的!哎!可惜大小姐热孝在身,恐怕是去不了了!
想着,顺手接过归鹤递给她的信,随口问道:“大小姐可有起身?”一边问,一边抽出信纸,只扫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纸上分明写着:“姐姐弑君,现系天牢!”
红竺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颤声对归鹤说:“你快去看看,大小姐在不在自己房中!”
归鹤见红竺神色不对,也不敢多问什么,忙跑了出去,只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知所措地说:“大小姐不在房中!”
红竺勉强稳住自己,对归鹤说:“你快去准备马车,送我去公主府!”
公主府内,永宁公主和罗文鸣都是呆若木鸡,尽管他们也曾想到梦婵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但也没有料到,她竟会进宫弑君。现在贞信夫人也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好半天,公主才颤声问道:“逊之,你看此事怎么办?”
还是罗文鸣稳住了心神,说:“当务之急,要知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可去宫中找萧敬嫔询问详情,我去刑部问问。三姑娘在此等候消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公主道:“萧敬嫔的姐姐出了此事,只怕长春宫已被封闭,我进不去了!”
罗文鸣摇摇头:“萧敬嫔既能将信送出,说明现在还没有封宫,再说,此事发生在何处,皇上是否知道萧姑娘的身份,都还不知,怎么就知道长春宫会被封呢?公主可马上就去!”
公主深觉有理,立刻起身,入宫去了。罗文鸣也去了刑部,留下红竺一人,坐在长春宫内,犹如做梦的一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个时辰后,罗文鸣先回来了,说是刑部尚不知此事,也没有接到皇上的旨意,让他们去审问弑君钦犯的。又过了一个时辰,公主也回来了,带回了昨晚整个事件的详情。并说:“萧敬嫔为了救姐姐一命,已经告诉了皇兄,萧姑娘就是皇兄苦苦寻找的思萱姑娘!所以我想,皇兄不愿张扬此事,可能是与此有关吧!”
红竺听说梦婵受伤,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要进天牢探访。罗文鸣摇摇头说:“萧姑娘如今是皇上亲自羁押在狱的犯人,恐怕不是谁都能去探望的!”
红竺急了:“不是说刑部无名吗?怎么说姐姐就是犯人呢!请驸马无论如何想想办法!刚才公主所言,你也听到了,姐姐如今身负重伤,只怕随时都会丧命呢!”
罗文鸣看着公主,公主思索了许久,才说:“也罢!用我公主府的令牌,你们今晚先去探一下监吧,也可以问问萧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问清楚了,才好设法救她,千万不要沉不住气,竟在牢中动起手来了,只怕要于事无补,反受其乱!”
红竺忙点头说:“公主放心!我只问事,绝不动手!”
公主点点头,让人取来了令牌。是夜,红竺和罗文鸣一起。来到了设在离刑部数百米远的天牢内。
进入天牢并没有费什么周折,这让红竺多少有点放心,以为皇帝有私心,不想过于为难梦婵。现在她也顾不得这私心是好是坏,只要能保住梦婵的命就好了。
在禁婆的引导下,他们在一间牢房前站住了,禁婆没有打开牢门,只是说:“大人、夫人看看就走罢,这是皇上亲口羁押的犯人,是不能随便开门让你们进去的!”
红竺扑在木栅上朝里望去,好一会儿才算适应了里面的昏暗,只见梦婵面朝里,侧卧在地上的草堆上,看不见她的样子,只看见衣衫上都是血迹,却看不出伤在哪里。长发散落下来,浓密而零乱,正好遮住了她的上身。
红竺含泪轻轻呼喊:“姐姐!姐姐!我来看你了,你回过身来好不好,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我听二小姐说你受了刀剑之伤,特意带了金创药来!”
然而梦婵一动也不动。倒是禁婆笑了:“夫人不必费神了!这位姑娘不会醒的,她刚刚受了重刑回来,怎么醒得过来!”
这一说,不仅红竺,连罗文鸣也是大吃一惊:“受了重刑?为何受刑?是皇上下令重刑严审的吗?”
禁婆道:“大人问得好!老婆子哪里知道。来的都是大人,他们说要审讯,老婆子就把人送过去,哪里敢多问!”
罗文鸣看着禁婆,慢慢说道:“妈妈此话不尽然吧!既知道她是皇上亲口羁押的人犯,没有皇上旨意,哪个敢审?妈妈不会糊涂至此吧!”一边说着,就将一个金锞子放在了禁婆手中。
禁婆眼睛一亮,随即笑道:“大人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皇上的旨意呢?”
罗文鸣听这话不对,忙问:“是圣旨还是口谕?”
“自然是圣旨!”
“那如今圣旨在哪里?”
禁婆早已收起了金子,笑道:“老婆子这里如此腌臜,怎好放得圣旨!自然是两位大人带回去了!”
罗文鸣和红竺互视片刻,红竺褪下腕上玉镯,连同所带伤药,一起放在禁婆手中:“妈妈慈心之人,必不忍家姐受苦,烦妈妈受累,帮家姐上药,小女子感激大恩,必有重酬!”
那禁婆见他们进来持的是公主府令牌,又出手大方,知道来头不小,乐得做个人情。于是笑着说:“夫人放心,哪里不是积德行善的所在。何况看这位姑娘又美丽又有本事,实在也是让人怜惜!夫人放心,老婆子一定好好关照着就是了!”
罗文鸣道:“若有人再来提审姑娘,烦请妈妈往永宁公主府里送个信,公主那里,也有厚报!”
禁婆眉开眼笑:“哟!原来是公主府的大人,好说好说,老婆子记下了!”
见梦婵昏迷不醒,罗文鸣知道多留无益,拉着红竺出了天牢。
站在空旷的大街上,红竺心酸而又茫然地问道:“皇上下旨严审,他已知道姐姐身受重伤,这道旨意,分明是要了姐姐的命啊!我们该怎么办?”
罗文鸣毅然道:“进宫见驾!”
红竺不相信:“皇上已然下旨,进宫还有何用?”
罗文鸣道:“三姑娘可还记得杨公子之事?杨大人说在杨府门前伏袭的锦衣卫是奉旨诛杀,而皇上却说他从未下旨杀人!而且传旨的太监也被人杀害!此事大有蹊跷。如今萧姑娘虽然是皇上亲口下令投入天牢,但如果要杀她,在宫中即刻诛杀岂不更好,何必要在天牢杀她。若说是为了问清原由,杨公子被人传旨杀害,萧姑娘自然是为夫报仇来了,还用问吗?若说是为了萧娘娘,那萧娘娘并不受皇上宠爱,皇上根本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红竺似信非信:“驸马的意思,审讯家姐的人也可能是假传圣旨?”
罗文鸣道:“现在还不好说,所以要进宫见驾!”
红竺一挺身子:“我和你一起去!”
罗文鸣打量了她一番,摇摇头说:“你不能去!你现在赶紧回府,让公主前来,就说我在宫门口等她一起见驾!”
见到永宁公主和罗文鸣,建文帝没有恼怒,也没有高兴,只是淡淡地说:“朕将她羁押天牢,让她好好反省反省!并没有为难她!你们放心吧!”
公主道:“可是臣妹听说萧姑娘身受重刑,已是朝不保夕了!”
建文帝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相信:“朕亲口羁押的人,没有朕的旨意,哪个敢审她?!皇妹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了!”
公主双膝跪下:“皇兄忘了杨大人胞弟之事了吗?审讯之人拿的就是皇兄的圣旨!”
建文帝暗自一惊,沉声问道:“此事当真?!”
公主含泪道:“臣妹如何敢欺骗皇兄!若不是萧姑娘性命岌岌可危,臣妹断不敢来皇兄这里求情!”
建文帝脸色一冷:“弑君之罪,罪在不赦!朕没有将她灭门九族,已经是很客气了!如果弑君都可无罪,朕如何君临天下!”
罗文鸣也跪了下来道:“萧氏即便有罪,也可交有司审讯。如此不明不白在天牢之中将她囚死,只怕谣言四起,于圣德有亏!”
建文帝怒声道:“驸马是在威胁朕吗?”
罗文鸣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皇上替人受过,反会害了自己!”
建文帝怒气渐消:“这么说,驸马也不相信是朕下旨严刑审讯的?”
“是!”罗文鸣恭恭敬敬地说,“皇上若果真要杀死萧氏,长春宫中就可行,何必费此周折?!”
建文帝走过去,一手一个,扶起了公主夫妇:“你们知道就好!如今你二人想要怎么办呢?”
公主道:“请皇兄先将萧姑娘放出天牢,到我府中养伤,等伤好后,再定罪也不迟!”
建文帝嘿然道:“萧氏弑君,被天子护卫当场逮系。你如今让朕放了她!朕若答应了你,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罗文鸣道:“可让臣家中的侍妾萧氏,进天牢照顾其姐,也可防止有人假借天子名义,行苟且之事!”
第61章 藏祸心狠起灭口意 救爱女巧获锦囊计(2)
建文帝没有作声,似乎在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才说:“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就依了驸马吧!”
得到罗文鸣进宫带来的旨意,红竺连想也没有多想,收拾了包袱就要进天牢,一边对罗文鸣说:“不知家姐伤势如何,请驸马差人候在天牢之外,待小女子为家姐看过伤情,也可替我去抓药来!”
公主道:“天牢如何是养伤所在,就算抓了药来,你又在哪里熬药!何况牢中怎样的情形也不知道,既然能有人假传圣旨,欲置萧姑娘于死地,又焉知他们见了三姑娘在那里,不会一并设法害了呢?逊之此法太过冒险,还是该请皇兄将萧姑娘放出才是!”
罗文鸣道:“我怀疑萧姑娘和杨公子在北平燕王府内,定然不是一般的人,皇上应该也有耳闻,只是难以决断。我们若一意强求,只怕适得其反,如今且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如公主所料,天牢不是养伤的所在,红竺进去后,似乎对梦婵的伤势毫无帮助,第三天,书勤带回的消息就很不好了,而贞信夫人也在此时回来了。
听说梦婵进宫弑君,被投入天牢,如今命在旦夕,贞信夫人几乎晕死过去。早知道这个女儿命运如此多舛,十八年前,她是说什么也不肯就这样将她扔下不管的。如今母女重逢,眼看又成了泡影,她泪眼看着和她一起前来的萧长丹夫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长丹也是目瞪口呆:“进宫弑君?!婵儿竟然进宫弑君?!”
这回倒是朱夫人十分平静,她看了惊诧不已的丈夫一眼,淡淡地说:“那便又如何?!她的爹娘既可以掳掠公主,她怎么就不能入宫弑君了!”
“掳掠公主?!”这回是永宁公主和罗文鸣大惊失色了,而贞信夫人和萧长丹则颇为尴尬。
朱夫人也不理他们,转身对公主说:“烦请公主带妾身去宁国公主府,除了她,怕是没人认识我了!”说着,竟然泪水潸然。
公主看着贞信夫人,贞信夫人走近公主,低声说道:“这位萧夫人,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凤元公主!请公主带她去宁国公主府上,让她们姐妹相认罢!”
公主惊异地看着朱夫人,朱夫人的容貌让她不能不相信贞信夫人的话,因为她听说凤元公主是孝慈高皇后的亲生女儿,她的失踪,是高皇后一病不起的主要原因。公主眼睛一亮,忙对朱夫人说:“请夫人随我来!”
贞信夫人跟随公主一起去了宁国公主府,萧长丹和罗文鸣就在永宁公主府等候。罗文鸣虽在家乡时也曾见过萧长丹,但从没有象现在那样对他好奇。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镖师,果然不同寻常。他的胆小怕事,他的不愿结交官府,他的忍痛割舍爱女,都只是为了守住一个秘密,里面大概还应该有一份歉意。包括贞信夫人的离家,应该也与此有关吧!
公主等人一直到掌灯时分方才回来,她们从宁国公主府又来到了宫中。皇上见到了这个失踪二十年的姑姑,也是十分激动。但说到放了萧梦婵,他依然犹豫不决,只是让太医进去为梦婵疗伤。贞信夫人哀伤不已,然而谁也没有办法,自然也没有人胆敢去质问皇帝为什么不肯放了梦婵。
是夜,公主府内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垂头不语,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梦婵生还的希望也越来越小。贞信夫人终于忍不住哭了:“我好悔!当初为何要去报什么仇!谁当皇帝,谁做王爷,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如今让我平白葬送了一个女儿!”
朱夫人幽幽地说:“又与我何干,让我二十年离家难回!”
公主和罗文鸣不知该怎么说,还是萧长丹叹了口气,问罗文鸣:“驸马爷可知道皇上为何对小女也不说杀,也不说放,竟要让她囚死狱中呢?”
罗文鸣道:“前辈想错了,皇上不会让令爱有不测的!晚辈妄度圣意,一来是令爱身手不凡,令皇上心有余悸;这二来么,有人接连假传圣旨,皇上难免震怒,大约是想借令爱引出假传圣旨之人,到时一可有借口放了令爱,二来也可洗刷他传旨杀害令婿的罪名,消除令爱的误会!”
萧长丹已从贞信夫人口中得知杨嗣平的噩耗,此刻听罗文鸣又提起,不觉长吁短叹,心痛不已。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皇上还是没有放人的意思,只是天牢中倒也没人来假传圣旨了。建文帝在宫中也是长吁短叹,囚禁梦婵的原因,一个固然是罗文鸣所想,想借她引出矫诏之人,另一个却是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洗去梦婵的弑君之罪!毕竟他是皇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就放了梦婵,那么在如今的形势下,恐怕他难以保全自己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是不去惩戒梦娴,希望籍此能让永宁公主等人明白,他没有为难梦婵的意思。
然而梦婵的伤势似乎不容乐观,太医诊治后,虽有所改善,还是昏迷的时候还是远多于苏醒的时候。而且苏醒时也是昏昏沉沉的。不用太医说,红竺也知道,天牢中的污浊,对梦婵的伤势是极其不利的。
就在众人一愁莫展时,这天,归鹤匆匆来来到了公主府求见贞信夫人。贞信夫人在杨府见过归鹤,一时猜不透他有何事要见自己,但因为知道他是杨嗣平的书僮,倒也不把他当外人,就出来见他。
归鹤一见到贞信夫人,就把一个锦囊递给了她,说:“小人今天在打扫公子灵堂时,在灵台上发现了这个东西,怕是夫人有用,就送来了!”
贞信夫人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老身会有用呢?”一边说,一边解开了锦囊。里面是一张素笺,上书八行字:“手无寸铁,心有余恨。犯颜相诘,罪在不尊。燕府郡主,太祖外孙。欲分天下,可为使臣!”
贞信夫人看了两遍,突然醒悟过来,也顾不上归鹤,走出会客厅,就朝乘风殿飞一般地跑去,一边说:“公主快与我一起进宫面圣,婵儿有救了!”
听了这话,萧长丹夫妇和公主夫妇都走出殿来,询问详情。贞信夫人将素笺递上,罗文鸣看了,点头道:“不错!不错!果然好主意!夫人从何处得来?”
贞信夫人道:“是杨家的书僮归鹤送来,道是在他家公子的灵台上发现的!”
公主浑身一颤:“难道这杨公子竟然九泉有灵,知道萧姑娘命在旦夕,故此来救她的么?!”
朱夫人却有些不明白了:“我只知道一句‘太祖外孙’,说的是婵儿既是我的女儿,自然就是太祖的外孙女了,其余却不能明白。”
罗文鸣道:“待下官解释给公主听!这前面四句说的是萧姑娘手无寸铁,进宫并非弑君,只是为了她冤死的相公,去质问皇上的,最多是个大不敬的罪名,不能说她弑君!后面四句则说明了萧姑娘的身份,下官曾在朝中听说她被燕王妃收为义女,燕府上下,皆呼以小郡主,看来此事不假。如今燕王在前线节节取胜,皇上久有求和之意,只是无人可做使臣。如今萧姑娘这个身份,做使臣是再好也没有了。而如果要让萧姑娘出使燕府,皇上自然要将她放出天牢,还要使她尽快痊愈才是!”
说完,似乎是自言自语:“何人心思,如此巧妙,真正是洞若观火!难道真是杨公子显灵吗?”
贞信夫人此时听说梦婵有救,什么也顾不得了,看着公主哀求道:“妾身大胆,请公主速速进宫,去救婵儿吧!”
朱夫人似乎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贞信夫人口中说出,看了她半天,对公主说:“妾身和你一起去!”
梦婵被放出天牢时依然昏迷不醒,鉴于杨府已无人可以照顾她,在永宁公主的一再要求下,红竺终于同意将梦婵带到公主府疗伤。公主让人将惜月楼重新打扫过,就将梦婵和红竺安顿在里面,碧草和红绡依然随身服侍。
萧长丹和朱夫人也住在了公主府飞雪阁中,宁国公主也常常过来探望。二十年前的往事,一件件重又浮现在眼前,只是几个人似乎都不愿意多说。朱夫人在梦婵出狱后就进宫陪伴梦娴去了,也是想让她可以放心,事情已经过去了。
进了公主府,红竺就谢绝了太医,自己来为梦婵疗伤。外面的刀剑之伤倒还容易医治,只是她不知道梦婵在天牢之中究竟受的是什么重刑,一直出血不止,细看梦婵身上,除了刀剑之伤,又没有其他明显伤痕。心中想到:以前曾听韩二爷说起,说是京中锦衣卫有数十种酷刑,可置人死地却不留痕迹,想来今番姐姐也遇上了。只是姐姐身犯弑君之罪,皇上杀她也是名正言顺,为何要用如此阴险的办法?难道真如驸马所言,要杀姐姐的是另有其人?可姐姐从未来京城,又与何人有仇?翻来覆去,只是想不明白。
好在梦婵虽在昏迷之中,却也似乎并不想死,身上内力,常常本能地为自己护体疗伤,令红竺十分欢喜:只要梦婵不是一心求死,以她的意志,想死怕也不易。
这天红竺见梦婵吐血量少了许多,便将药方中生地、白芨的用量减了下来,让人重新去抓药,自己依旧用内力帮梦婵疗伤。
却见红绡进来悄悄说:“禀二夫人,外面有人求见!”
红竺有些奇怪,从进公主府的第一天起,她就跟公主说过了,梦婵卧床,最厌人看视。也是公主答应了决不打扰,她才同意来公主府的。现如今连贞信夫人和公主都绝步不来,还有何人敢来。看红绡神神怪怪的样子,自然不会是驸马,那又有谁能进公主府来呢?
红竺半天想不明白是谁,颦眉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红绡道:“来人说了,二夫人出去就知道了!”
红竺略加思索,对红绡说:“那好,我出去一下,你看着小姐!”说罢,起身出了房门,来到院中。果然院中站着一个裹着青衣斗篷的人,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女子,便问道:“请问芳驾是谁?”
青衣女子转过身来,抑制不住欢喜地喊道:“红竺姐姐,是我!”
红竺大吃一惊:“碧纤!你怎么来了?!”
碧纤又哭又笑:“听说小姐入宫行刺,被系天牢,我几乎吓死!于是求了世子,让我来看看小姐!”
红竺一把抓住碧纤,也是泪雨纷飞:“姐姐回来知道杨公子的噩耗,整个人就象是冰冻过的一般,冷得如同三九寒天,我也不敢问她你的事情!你如今可还好?”
碧纤道:“我还好!我已经嫁给了燕世子做侧妃,所以不能随小姐回来了!其中详情,一时也说不清!我如今是燕王府的人,不能在京城久留。看了小姐,马上就要回去的,姐姐还是先让我看看小姐吧!”
红竺忙点头道:“你看我一见你,高兴得什么都忘了!你快进来吧!”说着,急步先进了房中,碧纤随后就进来了。
红竺走到床边,上前将幔帐轻轻揭开,里面梦婵正面朝里侧卧安睡。虽然脸色依旧惨白,但神情似乎安稳了不少。碧纤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下,轻抚着梦婵的发丝说:“小姐,你可把我给吓死了!也差点没把我给折腾死了!”
红竺奇道:“吓死倒是真的,怎么又会把你折腾死呢?”
碧纤一愣,随即说:“这京城和北平,来来去去的,怎么不折腾死我呀!如今好了,看小姐的样子,大概再有个三两天就可以醒了,我也放心了,要赶紧回去了!”
红竺道:“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索性就等小姐醒了再走,公主府中,想来也没人查你,也不多这三两天的!”
碧纤摇头说:“还是早些走的好!露了踪迹,怕给公主惹麻烦!对了,我还要去杨府拜祭一下杨公子呢!”
红竺见她说到杨公子,似乎并没有多少哀伤之情。心想,当初她对杨公子也是一往情深的,现如今嫁了人了,就不一样了。于是也有些无趣,淡淡地问道:“可要我陪你去?”
碧纤道:“不用了,我只上一柱香就走!”说着,站起身来,“小姐这里,姐姐多操心了!我而今身在燕府,也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姐姐休要怪我!”
红竺见她这次回来,并没有往常的欣喜激动,想是做了世子侧妃,身份不同了,所以态度就矜持起来。因此有些不满,又不好说什么,便也站起身来,说:“如此,请娘娘自便,我这里有病人,就不送了!”
碧纤一愣,知道红竺对她不满,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道:“小妹身不由己,让姐姐生气了!而今也是说不明白,等以后再和姐姐赔礼罢!”说着,依然将斗篷一裹,就出了惜月楼。红竺看着她离去,满心的疑惑,只是想不明白。
三天后,梦婵终于醒了。红竺喜不自禁,俯在床前问道:“姐姐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没有?”
梦婵环顾着四周,吃力地问道:“这是哪儿?我记得应该在天牢的呀,怎么就能够出来了呢?”
红竺见梦婵还记得前事,高兴得落了泪:“这是永宁公主府!姐姐已经昏睡了半月有余,水米不进的,若不是公主府里有上好的参汤续命,只怕早就过去了!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待我慢慢地告诉你。老爷太太如今都在公主府里呢!”
梦婵示意红竺扶自己坐起来,红竺忙将梦婵扶起,把被褥放在她身后,让她半卧着。梦婵问:“老爷太太怎么到京城来了?老爷不是最不喜欢来京城吗?”
红竺道:“正是有希罕事要告诉姐姐呢!姐姐可知道我们太太是谁?她居然是孝慈高皇后的亲生女儿,失踪了二十年的凤元公主!你说希奇不希奇?!二小姐也是因为和孝慈高皇后长得相似才被封为敬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