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国色天香楼从未有过花魁大选这样的事,姑娘们各有各的好,都有着常年的恩客。
第一次,国色天香楼在白日里没有开门做生意。
没有喧哗,没有欢笑。仿佛连整个长安街都安静了下来。
男人们有意无意地在楼前路过,等得心焦却也甘愿。
女人们终于能宽慰一次,贪得一日相公在家的时辰。
金桂的香气在长安城内悠闲地流动,惹得人心更为骚动,再也没有心绪去做任何的事,
只盼着夜晚能快些降临。
国色天香楼。
楼内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春心难伏的人。酷热无比的天气,令等待也变得燥热起来。
在外面徘徊整日的人想着怎样才能摸清里面的状况,却没人能够探个究竟。国色天香楼故意弄地十分神秘,加派了人手将整个楼包围了起来,连公苍蝇都不能飞进去一只。
莫言独自一人在对面的酒家要了酒,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天。因为心中有些不安,便觉着时光的流逝太慢,似乎能听见它缓缓走远的声音。
白荫则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房内,心中隐隐的担心与期盼并存,唯恐那个神秘的人会来,又害怕他不会来。白荫心知,这个花魁大选是穆遇精心安排的,她的目的也是为了引出此人。故而借着国色天香楼名满天下的优势,将有心人都吸引到长安来,若那人还有下一步打算,必定会忍不住要趁乱行事。
穆遇亦是心神不宁,心中有些惶恐,只盼着若事情真能照她所想地发展,最好也能尽快结束。将地点选在国色天香楼,虽占了地利,却极有可能牵扯进许多不明真相的无辜人。
“秦老板,怎么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绿见穆遇整日都皱着眉,终于忍耐不下,上前替她轻轻地捏着双肩,“秦老板是在想花魁大选的事情吗?放心好了,香衾姑娘怎么可能比得上秦老板。”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哦,对了,先将香衾姑娘带到我房里来。”穆遇轻轻推开她的手,站起来走到窗边,此时已近黄昏,池中的莲花依旧开得热闹,争相斗艳的样子像极了这喧嚣的尘世。真相就像是莲藕,待时机成熟,方可显山露水。
“知道了,秦老板,”一听到“香衾姑娘”这四个字,小绿的脸上又不开心了起来,她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秦筝不管什么都要想到那个白香衾,甚至愿意将自己的恩客送入那个妖精的房间,有一个好的恩客,永远是姑娘们最期盼的事,秦筝居然将那位对自己情有独钟的公子拱手让人,这实在是让小绿看不下去。在她眼中,两人如此般配,真不愿意就这样被白香衾抢了去。
“秦老板。”少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白香衾。”穆遇忍住腹内的搅动,看着白荫一扭一扭地走进门来,又一扭一扭地走到面前,在椅子上坐下。
“秦老板找香衾过来,所为何事啊?”白荫假装不去看她,将一条帕子在手上甩来甩去地玩,视线跟着帕子飘过来又飘过去,不时地偷偷瞟一下穆遇。
“白大哥,别再用女人的声音跟我说话了。我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穆遇伸掌照着白荫的脑门就是一下,白荫一个不留神,没躲过去。
“哎呀,秦老板真是讨厌,人家梳了半天的头发!”白荫用着自己的声音,捏着嗓子责怪她,又惺惺作态地去扶自己的发髻,故意甩了一个恶心巴拉的媚眼给她。
穆遇只叹自己遇人不淑,真觉得再看着面前这人,眼睛都要痛起来了。她几乎要不耐烦起来:“算了算了,你还是继续用女人的声音吧,这样让我更瘆地慌。”
“好吧……”白荫倒是切换自如,脸上的笑意看起来,他完全是乐在其中,他又捏个兰花指,用帕子半遮着脸,道:“那么,秦老板,您让香衾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恶心您自个儿吧?”
“我只是想告诉你,今天晚上一切小心,说不定会有什么样的人出现。国色天香楼的人太多,那些姑娘们个个手无缚鸡之力,我和莫大哥顾着她们都来不及,你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我果然没猜错,你就是想引那个人出来?”听见正事,白荫倒是立刻正经了起来,一下子将身子坐直,双目炯炯地看着穆遇。
“刘家剑堡的另一柄石剑也被破了。”穆遇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不再往下,似乎故意要吊白荫的胃口。白荫却不接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穆遇无奈,只得自己接着往下说:“那柄剑是我母亲取出的,现在在我手上。消息已经放了出去,相信那个人会为了剑有所行动。今晚,剑堡的人应该也会出现,跟我里应外合。”
“剑堡的人也会来?”白荫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洛离,他也会来?”
“应该……会吧。”穆遇这才想起还有个洛离的存在,遂满怀同情地看了白荫一眼,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莫大哥手上那柄剑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跟他分开之前他还没有的。”白荫托着腮看着穆遇,她眼中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在里面,看不真切。
“你就没问过?”穆遇心下一急,抓住白荫的手急忙追问。
“大哥说是一个旧友去世,将剑留给了他。”白荫反手将穆遇的手扣住,在手里轻轻地捏着,趁机揩着油。
穆遇的心神完全不在这上面,低头皱眉思索着,自言自语道:“莫大哥从未提过有这样一个好友,那柄剑何其珍贵。”
“小遇,现在差不多酉时了,大选什么时辰开始?”白荫伸手在穆遇眼前晃了晃,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们还是先考虑眼前的事,好不?”
“夏天日长,到戌时开始正好。”穆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夕阳的余光正在八月的风中渐渐冷去,窗外鳞次栉比的建筑慢慢地在夜色中隐匿,屋顶的石兽仿佛潜伏着莫名的危机。
“秦老板,需要先用饭吗?”小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不知为何,听来竟有抽泣之声。
“送进来吧,记着多一份,香衾姑娘也在我这吃了。”穆遇想也没想地回答,接着便又继续看着窗外沉思。
“是,秦老板。”小绿的抽泣声更大了,慢慢地走远。
“她哭了。”白荫看着穆遇,她的脸上却毫不动情,显然完全没有注意,只得伸手在她眼前招呼一下,“她肯定是因为你哭的,心疼你,觉得我威胁到你了。”
穆遇却依旧一脸不在乎,声音一下子变得好冷:“白大哥,有些事情,现在没有必要去考虑。我们在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