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穆遇再次定睛向下看去时,洛离和水凝不知何时抵达的,也坐在了刘家剑堡那一桌,正跟刘金鹏交头接耳,似乎有着讲不尽的话一般。
穆遇随即不再看他们,转过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莫言手中的那柄剑。
此时另一个姑娘上场,在音乐围绕之下,挥笔写就一幅岳飞的满江红,字字落笔有力,笔锋转折之处依稀可见金戈铁马,峥嵘岁月。丫鬟将她的字提起,展现在众人面前,登时赢得满堂喝彩。
“一群附庸风雅的家伙。”白荫不知何时站到了穆遇的身旁,一脸蔑视地看着下方那些起哄喝彩的假文人。
穆遇不知该如何应答,想了想,只得说道:“你何时下场?可别负了那些家伙的幻想。”
“哼,以我的条件,跟那些庸脂俗粉一起竞争,实在是对我侮辱。”白荫的脸上显出更为鄙夷的神色来。
穆遇掩嘴笑了起来:“一个男人,连这个都争。”
白荫却不置可否,收了自己的脸色淡然道:“我还是先下去吧,免得那些俗气的表演污了我的眼睛。”转头看向穆遇,她却是直直地盯着楼下的莫言,一脸怅然。
“白大哥。”穆遇忽然开口说话,两行泪从眼中决堤而下,像是山间奔流而过的溪水一般,冲刷着想要抛却的愁绪,“如果,一个你相信的人,欺骗了你,你会怎样?”
“如果是大事,当然要杀了他咯。”白荫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准备惊艳登场,却被穆遇一把拉住,只得停下脚步来,他又低头抖了抖自己的衣襟,仔细地将褶皱抚平,这才重又对上穆遇的眼睛,道,“若是小事,那就装作不知道吧。再者,任何的欺骗都有原由。你问过了么?你接受么?那个人是谁?能告诉我么?”
“我没敢问,怕无法接受。”穆遇顺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光华,她将满是幽怨的背影留给白荫,忍住抽泣道:“我只是自己偷偷地怀疑而已,等真相大白的时候再告诉你。我不想你负担。”
“不必难过,再艰险的路,我和大哥都会在你身边。”白荫上前,学着以前莫言的样子,将手轻轻地盖在穆遇的头上,把掌心的温暖送进她的心里去。
穆遇晃了晃头,挣脱了他的手掌,转过头来沉声道:“我有些累了。我怕不能完成母亲的夙愿,我怕帮不了你们白家,我怕找不回那柄失窃的剑。我更怕信错了人,万劫不复。”
楼下忽然掌声雷动,淹没了穆遇的声音。只听得众人高呼道:“香衾姑娘,香衾姑娘。”想来是该轮到白荫上场,穆遇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道:“你下去吧。”
“你一个人,没事吗?”白荫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倒是你,自己要小心。”穆遇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洛离来了。”
“什么!”白荫大惊失色,开始扭捏起来,“我不去了,坚决不去,死都不去。”
“香衾姑娘快些上场呀!香衾姑娘,香衾姑娘!”楼下的呼喊声更大了起来,此起彼伏,风中的麦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穆遇看了看白荫,向下面努了努嘴,面上的表情像是要将白荫赶下去,嘴上说道:“你自己拿主意吧,不过,可别给某些人机会,若是有人乘机闹事,我可要全算在你身上。”
白荫一脸的苦大仇深,再将手在脸上一抹,却又变了满面的春光灿烂出来,他袖中飞出两道长娟,绕上屋顶的梁,飞天般出了场去。
楼下一时间鸦雀无声,似乎只有管弦丝竹之声,仙乐绕梁,天仙飞舞。过了良久,才炸开了锅。“天呐天呐!九天玄女啊!”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空中飞舞的白荫借着长娟的力不住旋转,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美丽,洛离不由得脱离了自己原先交谈的话题,“啧啧”地赞道:“若在月下见着她,有谁不相信,她就是误落人间仙子。”
白荫口中忽然发出一种自语般的声音来,他浅浅地低声吟唱,像是在谁的耳边轻哼,人群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谁都不愿错过那样美妙的时刻。
穆遇在楼上看得呆住,她早已知白荫的美貌确是世间罕见,却不料他居然能以女人的嗓音歌唱,十足一副妖姬的样子,若不是亲眼所见,只听人传言的话,谁不会认定这就是传说中的狐妖。
白荫一身如雪的衣裳无风自飘,人像在秋千上一般自如地飘荡,将众人的眼珠吸引地来回转,他忽然将手一松,在惊呼声中如断翅的蝶般坠落,宽大的衣袖铺在地上,像是能盖住世间纷繁的万象。但随即,白荫又立起了身子,从丫鬟手中取过一匹白绢在空中展开,又双手握起两支笔,飞身上前,在白绢落地前完成了一幅山水写意图,将在座的人更是惊得合不上嘴。白绢飘落,白荫亦随之落地,但他心中记挂着穆遇,遂草草结束,头也不回地直向着楼上奔去,众人的赞叹悉数抛诸身后。
白荫正要奔向穆遇,只见柳荷先他一步拉住穆遇,脸上涕泪纵横,泣声道:“秦妈妈,柳荷一向不卖身,今日为何要柳荷去伺候那穷酸书生呢,秦妈妈,柳荷不愿意,求妈妈替柳荷做主。”
“在这青楼之中,说什么卖艺不卖身,也不嫌丢人。”穆遇将袖一甩,甩开了柳荷。
白荫也是一脸的鄙夷,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就是,做了婊子还立牌坊。”
“你!”柳荷恼怒地看他一眼,又跑到穆遇面前,正好将她的视线挡住,嘴上又祈求道:“秦妈妈,求求你了。我……”话未说完,身子猛地一颤,随即绵软地倒了下去。
“柳荷!”穆遇一声惊呼,伸手将她扶住,却触到了一滩温热,摊开手一看,竟已沾满了鲜血,柳荷的后脑插入了一把飞刀,深没脑中几乎不见刀柄。
穆遇向着白荫摇了摇头,表示柳荷已一命归西,一面又透过栏杆的缝隙扫视人群,却不见有人形迹可疑,必定早已隐匿了起来。
“怎么办?”白荫赶紧蹲下,将自己的身子挡在穆遇面前。
“敌明我暗,先将柳荷的尸身藏起来,这里整理一下,别吓着其他人,快!”穆遇心中的一丝线又吊了起来,唯恐惊扰国色天香楼的姑娘以及无辜的客人。
白荫赶紧着手,将柳荷拖入自己房中,待他折返身来,穆遇已经地上的血迹清除干净,又对着白荫道:“我们依旧待在楼上,盯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