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循声而望,只见一个黄衣人慢慢地从石屋中踱了出来,傲然地面对众人。
黄衣人声音洪亮,却毫无内力修为,只远远地又再喊道:“来者何人?此地极为凶险,不如速速回转。”
穆遇远远地将黄衣人的面容一番辨认,惊声道:“叔叔!叔叔怎么在此?”
“叔叔?”莫言将头转过,紧盯着穆遇的脸。
“不对,此人满头尽是白发,不是叔叔。”穆遇略一锁眉,又否决了自己的话。
“小遇,你说的叔叔,可是圣上?”莫言紧抓不放,若此人真是圣上,穆遇不该不知。
“我不知道他是谁。”穆遇摇头,显然心思恍惚,没注意莫言所问。
“走吧。寒舍简陋,不便招待诸位贵客。”黄衣人远远地喊完话,随即返身想要关门。
“叔叔,我是小遇,不知叔叔因何受困于此?”穆遇将心一横,索性将黄衣人当做圣上,一面答话,一面四下张望。
“什么小遇?老夫不认识。”黄衣人果然停下脚步,口中所言却泼了大家一盆凉水。
穆遇张望了半响,却一无所获,只得取出匕首,直取黄衣人而去。
“你做什么!”白荫一声惊呼,却只见穆遇飞身而上,踩着匕首飞向石屋。
“高手御剑飞行,小遇竟……踩着匕首……”白荫瞠目结舌,石化在原地。
“白大哥,你轻功好,劳烦你去外面割几道长些的藤蔓来。”穆遇落定在地,向着黄衣人微微一笑,旋即转身对着来处,轻启朱唇,将声音传了过去。
“姑娘好轻功,好内力。”黄衣人抚掌而笑,做了个相邀的动作,“请。”
“前辈先请。”穆遇将黄衣人让进屋去,自己随后才进。
屋内极为简陋,一桌,一椅,一床,一水缸,一灶,而已。
“前辈您一人住在此处么?”穆遇小心地依墙而立,不敢占着那唯一的座位。
“这种地方,能有谁来?”黄衣人倒也不做任何推脱,直接在椅上坐下,眼神似乎瞟了一眼桌上的水壶。
穆遇心领神会,上前替黄衣人将茶水斟上。
黄衣人微微一笑,慢慢抿了一口茶水,道:“姑娘怎么找来此处的?”
穆遇一面唏嘘着他的满头白发,一面答道,“回前辈,小遇自小便在这岛上住,却从不知书房内还有这样的地道。今日偶然触动机关,才知有一处这样的所在。”
“从小便在这里住?”黄衣人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杯盏,若有所思道,“那么,你便是李玉的女儿了?”
“正是。”穆遇毫不隐瞒。
“她现在何处?你这样偷偷闯进来,怕是要吃苦头了。”黄衣人双目紧盯着穆遇,眸中神彩四溢。
“母亲她……母亲她不在人世了。”穆遇低下头,声音渐渐小如蚊子。
“什么?”黄衣人猛然站起,跌碎了杯盏,面上神色极为痛楚,良久,才重又坐下,道,“抱歉,老夫失态了。”
“前辈是被我母亲关在此处的么?”穆遇见他神色稍有好转,便便轻声地探问。
“是。”黄衣人沉痛地摇头,双目紧闭,道,“想不到,昨夜竟是最后一面。你母亲,是怎么去的?”
穆遇将莫言所说复述一遍,两人竟双双垂泪,穆遇不解,道,“前辈,既然是我母亲将您关押在此,您知道我母亲不在了,怎么会是如此反应?”
“若能不恨,又何必执着。”黄衣人胸口万般欺负,情绪始终不能平缓,只得将手向桌面伸去,却握了个空,原来那杯盏,也是只此一个,碎了,便再无替代。黄衣人无奈,抓起茶壶向口中倒了一番茶水。
“前辈小心呛着。”穆遇小声叮咛,见黄衣人将茶壶放下,方重又开口,道,“前辈,小遇先前在皇城的时候,见过一个和前辈相同样貌的人,不知前辈可认识?”
“我怎么不认识?你所说的,是在那皇城中自称天子之人,他是我的哥哥,亲哥哥。”黄衣人满眼深意地看着穆遇,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句,“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穆遇大惊,“怎么会,圣上说,他是我父亲的弟弟,我的父亲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切都是个骗局。”黄衣人摇了摇头,一脸苦笑。
“那么,您真的是我亲叔叔,您才是圣上?”穆遇“扑通”一声在黄衣人面前跪下,哀声求道,“叔叔,请您告诉我真相。请您将一切都告诉我。”
“丫头,先起来。”黄衣人将穆遇扶起,背对着她站在一旁,道:“你说的没错,我才是当今圣上,你的亲叔叔。可惜,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困在这沼泽地里白了头发,早已不再去想那些朝野的争斗。”
“是我的父亲诈死,依仗同样的脸取代了您,窃取了您的江山,是吗?”穆遇狠狠地咬着自己的红唇,心中一阵阵地绞痛。
“是。”圣上转过脸来,那一刻,他的神色如此安详,彷佛与自己无关。
“可是,您为什么不恨?”穆遇面色发白,站在桌边摇摇欲坠。
“我恨过。可是时间太久,磨灭了我的恨意。”圣上微微一笑,轻轻抚着穆遇的长发,“丫头,我都不恨了,你又何须难过。”
“您是九五之尊,却蜷缩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一个人过了十几年,一切都是因为我父母的贪心,他们想得到您的天下,却这样对待一个亲人。”穆遇的泪一颗一颗,从心里滴落。
“天下本应是你父亲的。”圣上淡然一笑,“他是我的兄长,父皇本应传位于他,只因他脾气暴戾,父皇才最终将龙椅给了我。你的父亲心有不甘也是应该的。”
“可是……”穆遇环顾四周,抽泣道,“您享尽了荣华富贵,却在这里……叔叔,您吃什么喝什么?”
“这石屋下方有地窖,你母亲每过半个月便会来给我送一次干粮,只要是能吃的,她都给晒成了干,所以,也还好。至于水么,你看那水缸。”圣上将手指向水缸,道,“这石屋有一个小洞,可以让山泉滴落,囤积在缸中便可。”
穆遇的眼泪不由再次夺眶,重重跪下,道:“叔叔,我替我的父母向您谢罪。我一定要带您出去,将天下还到您的手上。”
“我已白头……”圣上转过身去,轻轻叹息。
那声叹息几乎难以令人察觉,却深深地刻进了穆遇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