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和小强对钱并不像小凯和小文那样贪恋,每年发了压岁钱后总会想方设法把小妹手里的五毛钱哄骗到手,今年小妹上学了,老师啧啧称赞小妹听话懂事,学习起来比小强上幼儿圆时还学得快,所以大伯特地给了小妹一块钱压岁钱。可刚到手,就被小文转眼带到房里,连哄带骗弄到了手。
大伯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只会每日耕田耙地,日出晚归,除了每年养的猪还可以卖点钱外,根本没什么积蓄。所以小文四兄弟都不会对物质上有什么要求,穿得烂吃得差也从没怨言,即使压岁钱少得可怜,只有区区两块,但大家也都很欣然的接受,不会抱怨。
明天就是除夕了,按习俗,这一天的早上大家吃完饭就要洗一个澡,所以大伯来来回回挑了好几担的水,一一洗了热水澡后,大伯要为明天的耍龙灯去躺村长家,和参与的人员做些提前准备。
小文几个有了钱,都会跑到小商店买自己梦寐以求的烟花炮竹,玩着各种花样。
在这大年三十的团聚之夜,大伯会在吃完饭的时候放上一捆鞭炮,第二天早上吃饭前在放上一捆,以此营造过年喜庆的氛围。
农村有句话叫‘父亲叔为大,娘亲舅为大’,加上重男轻女的现象,所以在初一的这天,小文五兄妹给奶奶拜了年,马上会给大伯和村里的伯伯们拜年。
村里的小孩在初一这天,还可以给每一户村民拜年送上祝福,以此获得对方的糖果。小文四兄弟每年都是同进同出的,今年加上小妹,五人一人一个袋子,一上午过来,个个都是满载而归,甚是欢喜。
奶奶是村里辈分最大的,所以上门来拜年的大人小孩总是络绎不绝,而大伯下午要耍龙灯,所以家里来给奶奶拜年的客人都是由奶奶和大婶接待。自己上午给村里亲戚拜了年后,中午一吃完饭就和舞龙队会合,换上舞龙衣,准备在村长的带队下,开始耍龙灯贺新年。
一个二十多人的耍龙灯队是由舞龙手、打鼓手、举旗手组成的,村长负责领队和管理行程上的所有事物。
小文五兄妹正含着糖兴奋的看着整装待发的耍龙队伍,小飞和小雨突然走了过来,道:“总算找到你们了,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呢,呵呵”。
小飞的爸爸也是旗手之一,每一个红红的旗帜上都有着一个大写谢字,用来证明这次耍龙灯是由谢氏族人举行。
每五年一次的耍龙灯通常都只举行一天,因为大家初二都要给岳母娘家的亲戚拜年,初三初四是给远嫁出去的姑妈和姨娘,初五以后就随便了。
在村长的带领下,龙灯队伍先给村里各家各户拜了年,在开始向其他村进发。因为耍龙灯只有一天时间,所以村里很大一部分人,不管老少都会跟着五年一次才举行的盛况而走到底。
一下午的时间里,浩浩荡荡的人群和舞龙队依次走过光田弯、唐家弯和上古同三个村,以往和小文几兄弟或村里约过架有过仇的也都和和气气,相敬如宾。
初二这天,小风、小凯和小强要去给自己的外婆和舅舅、姨娘们拜年,小文和小妹没有跟去,看着大伯、大婶和小风三兄弟远去的时候,小文眼中淡淡羡慕之色夹杂着一丝哀愁。
小文在心中告诉自己,总有那么一天,爸爸妈妈也会带着自己和小妹,提上礼品到外婆家拜年,一定!
初三了,小文几兄弟要去给两个姑妈们拜年,路途虽然遥远,还要踏着积雪翻山越岭的走路过去,但大家一行人还是有说有笑的先来到了大姑妈家。
大姑妈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涛哥是家里长子,已经十七岁,小儿子兵哥十四岁,而女儿最大,满了二十了。昨天初二的时候大姑妈和小姑妈相约一起来给奶奶拜年,大姑妈因为家里离奶奶家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所以吃了中饭就回家了,而小姑妈比较远,所以留在奶奶家睡了一晚,今天上午和大伯、小文几兄妹一起走的。
跟小姑妈说好下午在大姑妈家吃完饭在去小姑妈家后,小文一行人来到了大姑妈家。姑父很朴实,和大伯一样都只懂耕种耙地,做些弄活。涛哥初中毕业一年多了,由于成绩不理想,所以就在县城里当起了学徒。兵哥上初二,和小文几兄弟都一个样,调皮得很。而大姑妈的女儿叶姐,在云南帮亲戚做事,过年才回躺家。
一年难得来几次大姑妈家,所以小文五兄妹特别高兴和珍惜,饭前饭后都跟着叶结、涛哥和兵哥身后,缠着三人给自己压岁钱。
吃完中饭,中年发福的大姑妈提着几袋东西做为回礼,送别了大伯和小文五兄妹。
在走两个小时路,在越几座山,就到了小姑妈家。一路走来,小文四兄弟还是活蹦乱跳的,一点也不觉得累,而小妹不像几个哥哥那样,走到半路就在大伯背上睡起了觉。
小姑妈体弱多病,身体非常的瘦,泡了几杯茶和端出花生、瓜子、糖果出来招待大家时,都要咳嗽好几声。
小姑父年轻时当过兵,看上去很严肃,但却十分和蔼可亲,常与小文四兄弟玩笑。小姑妈有三女一儿,江哥最小,但也比九岁的小风大上三岁。南姐是三个女儿中最小的,但也已经十七,今年正读高二。剑姐十八,三姐妹中长得最漂亮,也是最受小文几兄弟喜欢的姐姐。玲姐和大姑妈家的叶姐一样,除了年龄相同外,也都在云南帮亲戚做事。
小姑妈的一家有个很大的相同之处,那就是大家的身材都很瘦小,但小姑父不像大姑父和大伯那样,除了农活外还会做点小生意,卖些自己做的釉子糖和红薯糖。
小姑父家有两棵很大的釉子树,等釉子成熟时,会把里面的肉吃了,釉子皮则存留下来加工成暗红色釉子糖。红薯糖的成品也是暗红色的,但不像釉子糖那样是一片一片的,用红薯熬出来在加工成的红薯糖是整个一大块,吃的时候必须用菜刀剁开,在用手捏着吃。
若非小姑妈家有此两种美味,小文几兄弟才不会大老远的跋山涉水,走上两个多小时山路和雪路还这么精神奕奕,丝毫没有疲惫之色。
从小姑妈家回来,以是大年初六的中午十分,大伙都腰酸背疼的瘫坐在灶前,懒洋洋烤着火。
突然,门外走进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老年人,手上提着几个袋子,笑声道:“姐姐,我来给您拜年了”。
小文兄妹从未见过此人,看其衣着打扮,想必非富即贵,不由都呆呆的望着眼前陌生男子,上下打量着。
“舅舅,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快坐下,我先给你泡杯茶”,大伯惊呼一声,忙把自己的位子让给那老人,给其泡起茶来。
奶奶怔了怔,寻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名字,开心道:“你是小满?你看看我这记性,都快记不得你的名字了。小满啊,我们两有多少年没见面了”。
“姐姐,我们两整整二十年没见面了,呵呵”,老人放下手中袋子,握着奶奶伸过来的手,动情道。
“都有二十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想那时候你带着老婆和孩子就那么一声不坑的走了,也不给姐姐通个信”,奶奶看着眼前二十年不见的弟弟,含泪道。
“是啊,那时候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姐姐您说一声,这么些年也没抽空来看下您,实在对不起啊”,老人歉声道。
大伯端着茶,走了过来,道:“舅舅,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新平啊”。
接过大伯的茶,老人看向大伯,道:“记得,当然记得,我走的时候你才十九岁,样子和现在没多大变化。这些孩子都是你的吧,看看,都已经这么大了”。
“舅舅,这两个是海平的,他还没死,呵呵”,大伯指着小文和小妹高兴道。
“什么,你弟弟没死?”,老人看着小文和小妹,不可思议道。
大伯抱起小妹,坐在凳上,道:“是啊,弟弟十六岁去了落死崖后,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可在七年和五年前,海平竟托人送来了小文和小燕。不过他没告诉我们他的任何事情,也没回来过,只叫我好好帮他照顾小文和小燕”。
“哦,看来你弟弟是有福之人啊。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老人看着小妹,又看了看小文四兄弟,问道。
“这个,是我九岁的大儿子,叫谢文风,这个是八岁的二儿子,叫谢文凯,这个最小,叫谢文强,和海平的儿子谢文成一样大,都只有七岁,不过小强比小文大上一个月。小妹叫谢红燕,也有五岁了”,大伯一一介绍道。
“海平的儿子和女儿名字是你取的吗?”,老人看着小文和小妹问道。
“恩,对,他们送来的时候信纸上只说了生日,以及叫我照看他的话”,大伯如实道。
“学习都怎么样?”,老人来了兴趣,继续问道。
“这个大的,成绩不上不下,比较老实听话。小凯和小文就让人很头疼了,跟海平小时侯的性子差不多,成绩都是班上最差的。小强和小文一个班,期期都是全班第一名,而小妹今年刚上幼儿圆,又有小强的辅导,学什么都快,教过小强的老师常跟我说小妹比小强还聪明呢,呵呵”,大伯介绍小强和小妹的时候,脸上满是自豪的微笑,
“这么五个小家伙,真难为你了。对了,你两个姐姐都嫁了吧?怎么样了?”,老人二十多年不曾看见自己的姐姐和侄子,自是有很多话要说的,问道。
“是啊,两个姐姐都嫁了,大姐嫁在楠木村,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小姐嫁在枣和村,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都过得挺好的,我昨天才带着这五个小家伙拜年回来。你们五个,还不快叫舅老爷”,大伯看过小文五兄妹,教说道。
“舅老爷”,小文五兄妹也是很高兴的,以前从没听说奶奶有一个弟弟,今天突然冒了出来,看上去还很亲切,便异口同声叫道。
“好好好,舅老爷第一次见你们,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就一人给二十块钱当作见面礼吧,呵呵”,舅老爷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钞票,分到小文五兄妹手上。
二十块钱,小文几兄弟何时拿过这么多,就是见也见得少,而这刚见面不久的舅老爷一出手就是一人二十,阔气得很。小文四兄弟各拿着两张十块钱,眼睛睁得老大,一个个面显惊容,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而小妹对钱没什么概念,握在手里头,静静的看着舅老爷。
“小满啊,你这些年都去哪了?”,奶奶看弟弟出手如此阔绰,笑眼问道。
“这二十年来,我带着妻儿东奔西跑,到处做生意赚钱,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最近几年,两个儿子出息了,工作稳定,也就都搬到长沙落了户,安了家。姐姐,您还生我气吗?”,舅舅简单的概括下自己的生活,镇重的看着奶奶,乞怜的声音问道。
奶奶深深的看了看舅老爷,笑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说什么气不气的,何况爸妈的死也不能怪你,只是意外罢了”。
得到奶奶的原谅,舅老爷脸上分明落下一滴眼泪,哽了哽嗓子,道:“姐姐,明天您和我去躺省城吧,我担心您不会原谅我,所以只身一人来了,不然您的两个侄儿执意要同我一起来邀请你去过元宵佳节”。
“小满啊,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姐姐能在死之前看到你,就心满意足了。来,姐姐给你做点儿时的小菜”,奶奶说着站起身来,一脸慈祥的微笑走到桌前,开始忙着做菜。
“好吧,等有空的时候我在带着儿子和孙子来看您”,舅老爷失落的看着奶奶沧桑的背影,眼里满是自责愧疚之色。
小文一坐到奶奶靠近柴堆的椅子,看向舅老爷,道:“舅老爷,你是干什么的?长沙是个很大的城市吗?”。
“小文,怎么这么没礼貌,不许”,大伯皱眉看向小文道。
舅老爷眨巴几下眼睛,掩饰那些岁痕留下的内疚,回头看着小文,道:“没事,小孩子吗,不打紧的。小文啊,你长得真像你爸,呵呵。舅老爷是做运输生意的,现在在长沙开了个运输公司,和你两个叔叔一起打里。长沙当然很大啊,是湖南的省城,有很多高楼大厦的哦,呵呵”。
“什么叫运输公司啊?”,小文不解道。
“运输公司就是给别人运送货物前往全国各地,以前舅老爷没有钱,所以一直都是帮别人运货,最近几年才开始成立的这家公司”,舅老爷摸着小文的头,解释道。
“小文,你先和你的三个哥哥出去玩下,大伯和舅老爷聊会天好吗?”,大伯佯装生气道。
小文站起来,学着前些时候在小飞家电视上看到的,站好军姿,正色道:“是,长官”。
“这孩子,哪学来的这套,呵呵”,大伯看着小文几兄弟出去道。
有了一大笔钱的四兄弟,走到自家坪地里,一个个拿出钱来,商量着该如何用这笔巨款。小文和小凯这次都一致认为小妹的钱肯定不会被自己所占,定会成为大伯的囊中物,所以也就没有打小妹的主意,而是专心的幻想着这笔钱的用法。
吃完中饭,舅老爷直夸奶奶手艺大胜以前,还说自己最回味无穷的菜是奶奶以前做的南瓜藤。这点和小文一样,所以两个志同道合的人一个劲的说着用南瓜藤做出来的菜是如何的美味,只是现在大冬天的,没有南瓜,更没有南瓜的藤蔓。
和奶奶二十年没见了,今日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要讲,整个下午舅老爷都坐在灶边,烤着火和奶奶叙说着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经历过的事和想念之情。
舅老爷因为长沙有事,跟奶奶约好下次的见面时间后,第二天就告辞了奶奶,走之前硬往大伯手里塞上一万块钱,叮嘱大伯好好照顾奶奶和添置些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