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正在整理那份材料。

罗烟霞给杨凡的是一份汤利军两年来贪污受贿的检举材料，是一份打印稿。写材料的人文字工夫很差但写的很具体，有些事讲述的相当详实，看样是一个非常熟悉内情的人。杨凡看过罗烟霞写的材料，他认为这份材料不是罗烟霞写的，他不知道罗烟霞怎么弄到手的，罗烟霞到物资局只有几个月，不可能掌握这么多东西。说明物资局的内部也很复杂，想弄倒汤利军的大有人在。既然材料都写好了，为什么不捅到上面去？是感觉时机不成熟怕汤利军查出来报复还是写材料的人又得到了汤利军的好处暂时不想动他？杨凡就搞不懂了。

杨凡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材料完全属实就好。他划掉原有的开头和结尾，尽其所能写得犀利尖刻，又按时间顺序重新组合了材料，并誊写出两份，准备明天分别投给反贪局和纪检委。

将两份材料装袋封好，杨凡又把电话的话筒安放到电话机上，他冷静多了，不想跟朋友断了联系。

躺回床上仍然睡不着，肚子咕咕的响，很饿。他不想起来做饭吃，忍着。

电话响了，杨凡抓起电话就听见一个女人盛气凌人的声音：“是不是杨凡？说话！”

杨凡有点莫名其妙，问：“你是谁？”

女人：“告诉你，医药费必须承担一半，明天先拿30000过来，明白吗！”

杨凡又问：“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你是肇事者懂不懂！交通队处理的不公正，我们还要找他们。医药费你最少拿一半，现在我们已经花了30000多，你那30000明天必须送过来，否则就要你好看，听清楚没有！”

杨凡真想把话筒摔到地下，他也喊叫起来：“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力让我拿一半？我也认为交通队处理的不公正，三分之一的医药费我都不该拿。告诉你，我现在是一分钱没有，是否拿那三分之一还得看我能否弄到那笔钱，听清楚了没有！”说完杨凡就挂了电话。

电话又响了而且没完没了毫无停下来的意思，杨凡又摘下话筒扔到一边，没精神跟她费唾沫。

重新躺回床上，杨凡越想越有气，觉得把汤利军送上法庭都不解恨，他要把那些比较详实的材料在网上贴出去，以后收集到汤利军的丑事还贴出去，非让枫城的汤家人遗臭万年不可。他认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如果把汤利军的丑事弄到了网上，就会产生大的反响，就一定有人管了。

辛成又往杨凡家拨打了两次，还是忙音。

大家都想着心事，没心思喝酒了。

彤云站了起来：“我该早点回去，明天早上要先到单位找人替班。”

二胖也站了起来：“我也回去，你得送我，我家和你家一样，附近没有路灯，一过9点我就不敢走了。”

五瓣丁香和小文也开始收拾东西，把从湿衣服兜里掏出来的零碎东西塞到现在穿的衣袋里。

丽丽说：“别忘了明早上到这集合！我也回家……不行，还得去找我的军师拿拿主意。”

小文：“了不起！现在连军师都混上了？谁呀？”

二胖：“还有谁，准是她的老板——丽丽就是脸大，跟老板也没大没小的。”

外面雨停了，起了风，比下雨时还冷。五瓣丁香和小文打了车，带上丽丽一起走了。二胖和彤云走的是另一个方向，她不让彤云打车，说不远用不着花冤枉钱。

残雪和辛成不走，和苏捷一起帮金戈收拾屋子，最后帮苏捷把餐桌抬回了她的店里。苏捷说：“我知道你们想问李恒波的事，其实问五瓣丁香和小文就行，他们也知道。”

辛成：“小文就知道跟杨凡撞车的是汤家欢和一个姓李的，五瓣丁香说你两年前跟汤家欢在一起……”

苏捷：“李恒波就是那个姓李的，现在是汤家欢的小舅子，在市第二医院的214病房……我不说他们也会认为我说了。那会我出了网吧想回这呆会，就看见两个人匆忙从网吧门前走开，看背影很像刘永利和李宏，我没敢回这又进了网吧……你俩要小心，他们啥事都干的出来。”

丽丽取钥匙拧开银鸥房间的门，发现里面已经熄了灯，摸黑走过去推开卧室的门，卧室里也是漆黑一团，丽丽叫道：“臭写书的睡这么早！起来！你得赔偿我的损失！”

“王文惠跑了？”银鸥按亮了卧室的灯。

“跑了！你说咋办吧？出的什么鬼主意！王文惠没拦截到，残雪她们淋得狼狈不堪，害我受埋怨还得请她们喝酒，你要赔偿我的损失！”

银鸥坐了起来：“太急躁了，如果明天白天去找结果就好多了。”

“少废话！王文惠这条线索一断就麻烦了，以后怎么办？还能找到她吗？你可好，就知道躺到床上睡大觉！”

“没睡，正在思考问题。快10点了，还早吗？”

“躺在床上思考？迷迷糊糊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想出来的全是自欺欺人的东西。”

“臭丫头懂什么！躺在床上身体可以最大限度地放松，平时忽略掉的线索就有可能搜索出来。”

丽丽坐到床边：“搜索个屁！又在胡思乱想！自以为聪明，其实猪头猪脑。”

“王文惠不会跑远，找她不应该太费事。刚才我还在想，王文惠找到彤云并提出警告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想远远地逃过这场是非她没必要这么做，她是想报复，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还会出面的。”

“报复吴远和贾华？她会出来找谁？刘永利李宏他们也在找她呢，让他们把王文惠弄去咱们就惨了，白费劲了！”

“明天上午还应该去找她，人员要分开，她一定想见你们其中的某个人，要给她这种机会，咱们的目的只是从她手里得到证据，没必要为难她。”

“如果找不到呢？如果她被李宏他们弄走了呢？”

“有这种可能，所以咱们得做第二手准备。一小时前我跟圆月亮通过电话，她想尽快赶到枫城来……”

“她来干什么！让她来指认谁是吴远和贾华吗？现在还没弄到证据，警察就不会抓他们，她来一来准把他们吓跑了。”

“当时我也这样想，就告诉她别急先等消息。刚才我认真考虑了一阵，感觉让圆月亮来是对的。圆月亮是受害人，她来到枫城就可以随时去公安部门报案，已经有了王文惠这条线索，警察会立刻进行调查的。”

“找不到王文惠咋办？还不知道谁是吴远和贾华呢！”

“会找到的。即使找不到她也可以从刘永利李宏和要买你消息的那个光头身上找到线索。”

“你是说他们三个人中就有吴远和贾华？证据呢！”

“证据有啊！光头他们不惜花钱向你买王文惠的消息就是证据，圆月亮曾用筷子戳破了贾华的脸又咬伤了吴远的拇指，一定留有伤痕，只要圆月亮指认出这两个人来他们这个团伙就完蛋了。”

“我问过了，刘永利右手的拇指就不好使，可能就是吴远。但你书上说吴远很高很瘦，刘永利不算高也不瘦。好好想想！是你写错了还是圆月亮讲错了？我要去把我的工作干完。”

看着二胖进了家门，彤云才转身向自己家走。路很远但他没钱打车，他穿的是金戈的皮甲克，换湿衣服时忘了掏出自己的东西。

走走也好，他的思绪很乱，需要理出个头绪。

送二胖回家的路上二胖一直在说梦圆圆，说她从堂姐刘焕那打听来的事，她认为彤云都不知道。彤云明白二胖的意思，现在只能装胡涂。他找二胖只是为了打听王文惠的事，然后是一起找五瓣丁香……为这事他感谢二胖，没有她介入事情不会进展这么快，起码不会知道刘永利李宏光头他们也在找王文惠，这三个人又有可能跟王文惠是同伙。事情查的很顺利，但还要继续查下去，可能还要跟二胖合作，他感到很麻烦。

路上行人不多，走的都很匆忙，彤云也加快了脚步。喝酒能温暖身体也能过快地消耗身体的热量，他需要快点回到自己的小屋。

想到自己那个小屋他就想到了梦圆圆，梦圆圆走了，她的日用品也带走了，却留下了带不走的气息，那些气息让彤云留恋。跟梦圆圆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俩人从不为琐事争执，也很少挑剔对方的毛病，家里的活都抢着做，相处的很和谐。这种和谐只是表象，是俩人刻意追求的一种结果，心态上俩人并不和谐，彤云知道，梦圆圆的心里隐藏着很多梦，她想出名想权势想好的房子想阔太太一般的生活……也许每个女孩子都有这些梦，没有这些梦就不是个正常的女孩子，梦圆圆很正常，但她不普通，所以彤云常感觉不安，有一种危机感。想不到这种危机现在成了现实，梦圆圆真的追求她的梦想去了，彤云先是忧伤接着是愤怒然后是希冀和等待，认为他和梦圆圆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结束，梦圆圆还会回来，可能现在就回到了那间小屋，正坐在床头等他。

他又想到了二胖，想到了两天前二胖跟梦圆圆说过的话：“炒他的时候别忘记告诉我呦，我是认真的。”二胖是认真的，今天就多次做出暗示，彤云如果放松一点，二胖就会跟到他家里来。彤云不想带二胖到自己家去，一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他觉得那个小屋只属于他跟梦圆圆。

彤云家那条巷子里没有路灯，因为附近楼房的灯火明亮，近距离也能看得清人。他发现自己家门附近站着个人，不是陈奶奶，陈奶奶没有这人高壮，看身型又很熟悉，很像二胖。彤云吃了一惊，快步向那人走去。那人也迎着他走过来，越接近越像二胖，彤云嚷道：“你不是回家了吗！啥时候又出来了，还走到了我的前面？”

那人站住了，跟彤云还有二三步的距离，她说：“我不是二胖，是你今天和你的朋友正在找的那个人。”

“王文惠！”彤云也站住了，有点不知所措：“你……你知道我们在找你？”

王文惠又往前移了半步：“知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找我，我也想找你——不是找你们。有些话我只想跟你一个人说，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两年前就认识。”

“两年前你就偷走了我的照片，当然知道我是谁。”

“两年前我就见过你，在笨熊的网吧里，忘了吗？当时你曾看过我一眼。我对你印象很深，觉得你这人不错。”

“找我干什么？我们找你是想知道谁在利用我的照片骗人，这事不仅伤害了残雪也损害了我的名誉。你说出实情就行，我们没有难为你的意思。”

王文惠又向前走了一步：“我活得也艰难，而且越来越危险。我知道你们要的是什么，我可以说……但有几个条件，你答应了我就说。”

“条件？是关于我个人的还是我们几个人的？”彤云有点迟疑：“说说看吧，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只要不牵涉到别人我可以答应。”

“主要是我的安全……我知道有不少人在找我，想离开枫城也很难，我也不甘心一声不响地逃离枫城，你帮我……”

“我们可以帮助你！也只有我们能帮助你！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王文惠猛然向后退了两步：“你们……你们咋找到这……”

彤云转身，看见了三个人，是刘永利李宏和光头正从三个方向把他和王文惠包围起来。刘永利和李宏堵在了路两边，光头正快步向王文惠奔去。彤云拦住了光头：“慢着！她现在是我的客人，你们找她……”

光头挥拳向彤云的头部打来：“让开！没你的事！”

彤云不能让开，他躲开了光头的第一拳却没躲开第二拳，左颧骨上挨了很重的一下，火辣辣的痛。他也回敬了一拳，打中了光头的肚子，光头捂着肚子后退了几步。

刘永利走到了彤云的面前：“没用200000买消息我们也能找到王文惠，办法很简单，只要跟踪你们几个人就办到了，我这办法是不是很高明？”

“很高明。下午我就知道你们在跟踪，却没想到晚上你们还在跟踪。”

“王文惠是我朋友的女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找她是为了解释误会，没有恶意。你和她好像是刚认识，还不至于产生什么恋情吧？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恋情还没有，债务却有。现在我要跟她讨论两年前的一笔债务，你们可以明天再找她。”

李宏在几步外停住了，监视着王文惠。光头又到了彤云面前：“找死吗！跟我作对的人死的都快！”

王文惠说话了：“是解释误会吗？这阵势明明是抓逃犯！”

李宏嘿嘿地笑着：“找到你不容易，我们一向珍惜自己的战果。”

刘永利转向王文惠：“没别的意思，就想找你谈谈，你得听完我们的解释。”

王文惠：“说吧！我听着呢。”

光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农贸市场附近的几家饭店都是通宵营业，咱们到饭店里慢慢谈，走吧！”

王文惠：“到饭店最好，今晚我还没吃饭呢。我也想找你们谈谈，我受过伤害，必须给我补偿！”

刘永利：“好说好说！我们几个早就商量过了，虽然都不富裕，给你凑个十万八万的还不成问题。”

王文惠看着李宏：“谁说不富裕？李宏家有的是钱，拿出一百万也不成问题。”

李宏又嘿嘿地一笑：“我家是有点钱，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给的，你这种不值钱的烂货更没资格。”

王文惠向李宏走去：“我是不值钱，你也不比我强多少……你们几个都没有跟我谈的资格，我只跟汤家欢谈。”

李宏：“想见汤家欢容易，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等等！是我先找到你的，应该先谈咱们之间那笔债务。”彤云拦住了王文惠。

王文惠伸左手挡开彤云：“我跟他们是朋友，虽然有误会但朋友关系是改变不了的。他们说能帮助我——刘永利是这样说的吧？”

刘永利：“当然！解释了误会我们还是朋友，我们不帮助你谁能帮助你！什么时候都要相信朋友，不该相信你不熟悉的人。”

王文惠：“我不相信朋友，我只相信钱，十万八万不行，我为你们付出的太多了。”

“做人要讲究信誉，刚才你说的……”彤云还想拦阻王文惠，却被刘永利和光头一人抓住了一条胳膊，脸上又挨了光头两拳，他感觉鼻子酸痛，有热热的东西流出来。

王文惠已经走到了李宏的身边，她说：“我索要补偿也不会要你的钱。我这人不干净却比你强，你比我用过的月经带还埋汰，你的钱更埋汰，只能跟着你进坟墓！”

“放你妈的……”李宏扬起了右手。可王文惠的右手扬的比他快，一团东西在李宏的脸破碎了，迸散出一片烟尘，李宏双手捂着脸“唔唔”叫着坐到了地上。刘永利骂道：“妈的！是石灰！”松开彤云的胳膊向王文惠扑去。

王文惠跑开了，虽然很胖，跑起来并不慢。彤云挣脱光头的手，去追刘永利，光头又紧追在他的身后。

王文惠跑出了几十步就站住了，回身向追上来的刘永利扬了扬手。刘永利急忙低头扭身停住了脚步，却没见石灰包打出来。

彤云从后面用力一推，刘永利摔倒了，追在彤云身后的光头也抱住了彤云的腰。王文惠迟疑地往回迈了两步，不知道该不该回来帮彤云的忙。彤云喊：“跑你的！我没事！”他挣不开光头的手，跟光头一起摔倒在地上翻滚。

一辆汽车吼叫着停在两人的身边，彤云挣脱了光头的手挺身站起来之后才知道他和光头已经翻滚到了马路中间，一辆轿车就停在他面前，不停地吼叫，另一面也有车开过来，也在吼。彤云想看看王文惠跑远没有，但车灯刺眼看不清楚。他察觉有人到了身边，本能地向左边挪了两步，左边也有人，是光头，他看见有东西很亮地闪了一下，腹部一痛有凉凉的东西刺中了他，他的拳头也打出去了，击中了光头的脸，他感觉光头的鼻梁在他的拳下破碎了，心头涌起一阵快感。右边那人也到了身边，彤云便迎着那人挥了一下拳头，他发现这一拳毫无力道，被对方轻易地挡开了，他又看到了一道闪光，感觉腹部又是一凉，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