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新田即决定赴陕南,我费了许多力气,替他筹备了十万元的开拔费。临出发时,我为他饯行。那时薛子良为长安县长,办了一个土产展览会,自农具以至刺绣皆被搜罗。其中有本地天主堂神父所种的美国苹果,赠了我六七个,肉厚三四寸,如普通茶壶那么大。我舍不得吃,心想这果子多好,应当大大地提倡栽种才好。吴新田走时,我即将这苹果送他一枚,我很诚恳地对他说:
“苹果,苹果!祝您一路平安,顺利地完成您的任务!”
“督军真是爱护我。”他很感动似的说道,“不知督军还有什么话,还请您尽量地指教我。”
我想了一想,就说:“您陆大毕业,是国家难得的人才。国家希望您甚是殷切,朋友们也殷殷地望着您。望您此去,拿出才能,真正为国家人民做一番事。但要办事精力充沛,必须身体健壮。希望您念我这一番诚意,能把大烟设法戒掉。那不只为您自己好,国家和人民也必受莫大的惠益。”
他听了我这番话,当时还好好地答应着,我也没在意。哪知就这几句话,竟把他得罪了,背过脸,即把我痛骂,说:“什么玩意儿!我只要把公事办好就行了,管得老子这些事!”到任以后,渐渐对鸦片更是沉溺,到后来终天卧在床上,守着烟灯,放下帐子,日夜地喷云吐雾,甚至整月不下床沿,吃饭拉尿亦在床上行之。什么事也被荒废了。段芝泉先生的得意弟子,竟是这般的糟糕!
却说我一面派第七师进攻陕南,一面又致电驻在宁羌的王鸿恩部牵制陈树藩的后方。十一月吴新田开始进攻,先后克服秦岭、黄牛铺、凤县、留坝、洋县、沔县等地,十二月初头始进占汉中。陈树藩只身逃往上海,他的残部退入四川,溃散殆尽。这一件抗命的公案,至此始告结束。
陕局表面上虽告统一,但南北两镇守使都不免外示恭顺,阴怀异志。省府势力所及,仍不出西安附近的那十余个县治。这个狭小的地盘,以往不过驻守一旅之众,此时却还是要给养四师一旅的粮饷。那些部队,大般都是纪律废弛,又加首领繁多,内幕复杂,想加以认真训练,连集合点名,他们也不同意。他们所斤斤计较者,就是粮饷。大都虚报人数,一千报成两千,三千报作五千,有的号称一旅,实际还不满两千人。军队的督导既如此困难,而财政上又无法筹措,所辖十余县的税收,数目小的可怜,而民国十年、十一年的地税又早已被陈树藩刮去一半,地方上无款可筹,中央也是不管。财政厅是握在省长手中,对我什么也不理会。当时窘困之状,实非言语所可尽述。
我渐渐明白督军的种种困难,主要的症结所在,即在刘的把持刁难。他身绾民财两政,但民瘼既不正眼一看,军饷又不筹一文。我还决心要捋一下虎须。那时各军不但饷项无着,连吃的也难维持。我将营长以上将领召集讲话,把省长的做法都说了出来。当时打电话给省长,说你若仍是袖手旁观,那我们这些人只有全到省长公署里去吃饭。省长至今方始着急,把他已经公布的财政厅长撤职,请我另外委派。我即请薛秀清老先生任之。薛为长安老举人,经商多年,对于地方上既熟悉,又极得人民的信仰,人人都知道他是正人君子,决不欺骗舞弊的。那时陕西银行纸币,每元只值二角,薛先生一上台,立刻涨至四毛,继又由四毛五分涨至六角。旧有的积弊也被他洗除一净,选贤用能,关系如此之大。
其次我即下令禁种鸦片。我认为这是害民祸国和灭亡种族的毒根,不管陕西的财政收入怎样仰仗烟税,我必欲禁之而后安心。当时即召集省长、各厅长、科长会议,商谈多时,没有办法。省长说,目前只有两条路子:一是种烟,一是兵变。因为若要禁种烟土,则饷项无着,饷项无着,必激起兵变。这两条路任我选择一条。薛厅长等亦均持此意见。我说:
“我在这里为地方官,还能看着民间种大烟吗?真的饿死也是可以的,鸦片却非禁种不可!你们若定要种,请先用手枪把我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