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宝玉玩腻了,忽然想起《牡丹亭》这出戏来,自己原来看了两遍,还是不尽兴。他听说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个小旦龄官唱得最好,就去找她。到了那里,宝官、玉官等人都在院子里,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地让座。宝玉着急地问:龄官在哪里?大伙都说:在她屋里呢。
宝玉赶紧到她屋里,只见龄官一个人躺在枕上,见他进来,根本没有反应。宝玉平时与别的女孩子胡闹习惯了,以为龄官也和别人一样,就走过去坐在她身旁,要她唱一段儿。没想到龄官见他坐下,赶紧抬身起来躲避,严肃地说:我的嗓子哑了。前天娘娘叫我们进宫,我都没有唱。宝玉见她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天在蔷薇花下划蔷字的那一个女孩。宝玉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拒绝过,就觉得很没有意思,脸也红了,只好走出来。宝官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问他。宝玉就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她们。宝官马上说:等一会儿,蔷二爷来了让她唱,她肯定唱。宝玉很纳闷,就问:蔷哥儿去哪里了?宝官说:刚出去,一定是龄官要什么东西,他想办法去找了。
宝玉更奇怪了,站了一小会儿,果然见贾蔷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提着个鸟笼子,笼子里有一小戏台和一个雀儿,他兴冲冲地往里走。见到宝玉,只好站住。宝玉问他:是个什么雀儿,会含着旗子走戏台?贾蔷笑着说:叫玉顶金豆。宝玉问:多少钱买的?贾蔷比划着说:一两八钱银子。他让着宝玉坐,自己往龄官屋里去了。宝玉也不想听戏了,就想看看他和龄官是怎么回事。
就见贾蔷笑着说:你起来,看我买了雀儿给你玩,省得天天不开心。我先玩给你看。说着,便拿些小米逗着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去含画着鬼脸的旗子。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仍旧倒在了床上。贾蔷还是陪着笑,问她好不好玩。龄官气哼哼地说: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监牢一样的地方,学什么折磨人的唱戏。这还不算,你又弄个雀儿来,也要让它唱戏。你这就是用它来取笑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马上慌了,连忙赌咒发誓,赶紧道歉:今天我是真糊涂了!花了银子弄它来,本想给你解闷,没想到这方面的问题。算了,把它放了,也积点儿德,帮你免除一些灾祸。说着,他就把雀儿放了,又三下两下把笼子拆了。
龄官又说:雀儿虽然不能与人比,但它也有个父母等在窝里,你也忍心把它弄来!今天我吐了两口血,太太叫大夫来看看,你不去替我好好问问病情,反而弄这个来取笑我。我是没人疼,没人管啊说着,她就哭起来。贾蔷赶紧解释:昨天晚上我问了大夫,他说不要紧,先吃两副药,后天再来。你又吐血了,那我马上去请他。说着,他抬腿要走。龄官又叫住他:站住,现在太阳那么毒,你赌着气去请了医生来,我也不让他看。贾蔷只好又站住了。龄官是在对着心爱的人撒娇呢。贾蔷伺候得也相当的好。宝玉都看呆了,也明白龄官划蔷字的深情了。这种场合没法再呆下去了,他就转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顾不上送他了,别的女孩送他出来。
宝玉一心想着刚才那件事,痴痴呆呆地回到了怡红院,正碰上黛玉和袭人坐着说话。宝玉一进门,就对着袭人长叹一声:昨天晚上说你们的眼泪都是为了送我,这就错了。我不可能得到全部眼泪,每个人只能得到自己的眼泪啊。袭人笑着说:你可真有些疯癫了。宝玉也不回答,只是想:不知道将来埋葬我,为我流泪的都有谁?宝玉原来可能以为大观园的女孩都是为他活着,现在才明白,人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情寄托,都有自己心爱的人,他就感到很失望了。
黛玉见宝玉这个样子,就知道又着了魔,也不好多问,就对他说:我刚才在舅母那里听说明天是薛姨妈的生日,让我顺便来问你去不去。宝玉心不在焉地说:上回连大老爷的生日我都没去,这次我要去了,碰见了别人怎么说呢?我都不去了。这么热的天,又要穿礼服,我不去姨妈也不会生气的。袭人忙劝说:这是什么话?她和大老爷不一样,她是亲戚,住得又不远,你不去就不好了。你怕热,只用大清早到那里磕个头回来就行。宝玉还是没说话。黛玉笑着说:你看在人家赶蚊子的份上,也该去走走。宝玉不明白,奇怪地问:什么赶蚊子?袭人告诉他,昨天他睡觉的时候,宝姑娘坐了一会儿。宝玉听了,忙说:真不该。我怎么睡着了,这不慢待了她吗,真不礼貌。
接着他又说:明天我一定要去的。
正说着,湘云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来告辞说家里派人来接她了。宝玉、黛玉听说,忙站起来让座。湘云也不坐,宝玉、黛玉只能去送她。湘云眼泪汪汪的,但有自己家里人在跟前,又不敢表现得很伤心。过了一会儿,宝钗也赶来了,湘云更是恋恋不舍。还是宝钗心里明白,她家里人如果对她婶子说她不想回家,她又要受气挨训了,所以催着她赶紧走。大伙把她送到二门,宝玉还要往外送,湘云拦住了他。走了几步,她又回身叫宝玉过去,悄悄地叮嘱:如果老太太想不起我来,你要时常提醒派人去接我啊。宝玉连忙点头答应了。宝玉说话比别人管用,找他就对了。大观园确实是女孩们的天堂啊!宝玉他们一直看着她上了车,才都回去了。
宝玉能记住这个嘱托吗?湘云还能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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