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亦退了出来,见同伙们仍然未散,吆五喝六的掐拳。王德又入座与众人闹了一回,酒已有九分醉意,大众皆散。王德点了手灯,至四处巡看门户已毕,回入自己房内,叫服侍他的人泡了茶来,一气喝了儿杯,独坐想道:“适才我唱个暗藏春色的小曲打动他,小姐不独不恼,反嘻嘻的笑。平时各种待我多情,早形于色,连春兰等四人都不为无意。我碍于主仆分上,不好十分放肆。仔细想来他既留意于我,我落得去结织他。倘能勾搭小姐上了手,将来这一分大家资还怕不是我王德的?就是姑爷回来,我都不怕,设个法儿,撺掇小姐不准他入门。”不禁想得两颊发红,欲火上炎。再听各房同伙一个个鼾声如雷,想必都醉倒了。“若今日失了这好机会过去,以后点着灯笼火把都没处寻找呢!平日人多眼众,又难下手。”想定主见,不由色胆如天,也不顾前后,也不问主仆。站起身来嘱咐服侍他的人,“看好灯火,不许走开,我要至上房回话去。你们若困了,就在牀上打个盹儿,我有半会才出来呢!”慢慢绕过厅堂,到了二进,见一班粗使仆妇也都睡了。
王德更外放心,走入三进上房窗外,见各处的灯烛半犹未灭,探身向内一望,当中炕几上点了一支素蜡,尤氏欹卧在炕垫上,一只手托着香腮,一只手搭伏在桌上,脸向内睡着。那烛光之下,愈显得尤氏淡妆素服,雅态天然,又多喝了两锤酒,真如带雨桃花,异常姣媚。王德止不住心内一阵突突的跳上跳下,怔了几怔,大着胆走入,先到下首房内探望,见春兰等与几个小丫头,东倒西歪的睡在一张榻上。桌上残肴尚未收拾,那盏灯也是半明半灭的,回身走至尤氏炕前。
尤氏觉得有人在他身边,此刻似醒未醒,又听得身畔衣衫响动,急睁开两眼,见是王德。忙翻身坐起道:“你要死哟,这时候鬼鬼祟祟的进来窥探,无礼已极,想必要偷取物件么?”王德见尤氏已醒,正吓得没了主意,却偷觑尤氏,并无怒意,仍带笑容,忙双膝跪下磕头不已。尤氏向着地下使劲的啐了一口,用力推开王德,跑回房中去了。王德亦起身随入房内,反手关上房门,一口将灯吹熄。,此事不在话下。
逾时,尤氏道:“你出去罢,恐对过房内人醒了。你每日晚间,待人睡尽了再进来。春兰等四人却不用怕他,都是我的心腹,其余小丫头们倒要仔细,知道了却不大稳便。”
王德答应退出,回到自己房内,打发伺候他的人睡了,细想适才之事,好生快活。“隔一天再将春兰等四个丫头勾通,作一窝儿,我真要称做独占群芳的魁首了。我也是前世修下的福分,一般样五个似美人的人,归我一人受用。日后还要落他这一分大家财”。越想越喜,听外面已交四鼓,方脱衣睡下。
里面尤氏唤醒了春兰等人,收去残肴,服侍尤氏洗了手脸,方各自安睡。春兰、秋兰本睡在尤氏房内,夏兰、冬兰住在外间。尤氏也不瞒他们,把与王德通奸的话告诉他二人,并允他们日后以姊妹称呼,富贵不易。又叫他们说知夏兰、冬兰二人。
春兰、秋兰人丛大了,知识久开。平昔皆欢喜王德,背了尤氏无所不说,虽非雨意云情,早立下山盟海誓,又见尤氏如此屈抑相待,焉有不从,反说:“小姐放心,我等四人承小姐大恩,不以奴婢看视。就是小姐不知照我们,也不肯信口乱说,坏了小姐名声。夏兰、冬兰那两个蹄子,都是我们一样的心,断没掣肘的道理。”尤氏听了,自然欢喜。来日,春兰果与夏兰、冬兰说明,从此五个人联成一手,晚间俟人睡尽,放了王德入内,倒把王德弄的疲于奔命,应接不暇。
俗说:要得人不知,除却己不为。过了许久,内外人等皆知,却没有一人敢说破此事,只有背地议论尤氏太不顾羞耻,怎么偷起家丁来,也辱没了千金小姐的身分。有的说:“他向来就是这个样子,当初还惧老爷几分,如今他独霸称尊,还怕谁呢?即如祝姑爷此时回家,也无力奈何他。”又有说:“他本来喜爱王德,我久已料定他两个人都要做出把戏来的。将来这一分大家财,怕不是王德的么?”又有说:“王德那囚攮的,自从小姐渝了他为总管,他即大模大样摆起总管架子来。我们稍有不是,轻则当面教训,重则禀小姐撵逐。但凡他的话,再没有一句驳回。难得他有这个把柄在我们手内,明日我们齐心,待他出来,指张说李的弄两句他听着,他才晓得我们不是个痴子。里面奶奶们也要在小姐与春兰等人面前,暗暗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都叫他们六个人心内明白。他们若是识窍的,来认我们的事,我们也好趁此机会勒他一宗财爻。现成的火,落得大家去接个犁锄。”众人拍手叫好。
果然王德出来,众人借话去打动他,王德故作不知,走开去了。上房众妇婢,亦在尤氏,春兰等人面前发话。王德料到他们是想钱的心肠,不如安排一番,可免耳畔清净。“本来我们这件事,是对不过人的”。晚间进来,与尤氏商议。谁知尤氏日间受了众妇婢一番言语,正在好气。又听王德、春兰等人说,众人也向他们发话,不由心头火发道:“他们还了得,将来还要齐心夺我的家产呢!难不成怕他们说么?即是祝自新此时来家,我都不怕。他们明日果再放肆,打一顿撵出去,不过添油加酱多说些罢了。正所谓:惩一警百。若认了他们的事,我还想从此约束得住他们么?”
次日,偏生有个中年仆妇,借着赶猫子骂道:“这瘟猫子倒会偷嘴,也不看看旁边有人瞧着你呢!你还当人不知道么?要得稳妥,偷来的东西先孝敬我老人家,才没有事。”尤氏在房内梳冼,即将仆妇唤进,劈面两个巴掌,骂道:“你这老奴才,你骂猫子谁许你这样夹三夹四的,分明你与人有隙,借着畜生骂人,连我都不放在眼内!”即刻叫王德传了官媒,撵逐出去。内外人等徘了信,皆吐舌摇头说:“他们非独不认事,还要禁着我们不许多说。借着这位奶奶,杀鸡与猴子看。想此处的这一碗牢饭,我们吃不成了。”
内中有一个少年家丁姓刁名仁,作事颇有算计,行为又极狡谲。尤氏派他专管外面厅房执事,他与内外上下人等,皆打得通套。众人议论的时候,刁仁早算计定了,忙对众人道:“诸位不用声扬,作事最忌事未成而机先泄。我有个妙汁在此,好歹我们都是预备一走。若是这么走了,实在不值得,不如大家合力同心,弄他个开口不得,随后我们一哄而散,让他到县里要人去。我们拚着远走高飞,身畔有了钱到处皆可立足成家的。”必须如此如此作法方可徘手,就走也出了我们一口恶气。众人齐声称妙,争来询问细情。未知刁仁说出什么计较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