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孔子以仁许管仲,为孔门论仁大义所关,而后儒多不深了,或乃疑此章乃属《齐论》,所谓齐人只知管仲、晏子而已。然轻薄管、晏,语出《孟子》。孔、孟立言各有当,宜分别观之,不当本《孟子》疑《论语》。
子路说:齐桓公杀公子纠,召忽为公子纠死了,管仲不死,如此,未算得是仁吧!先生说:桓公九次会合诸侯,并不凭仗兵车武力,都是管仲之功。这就是他的仁了。这就是他的仁了。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踢。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一匡天下:旧注:匡,正也。一匡天下,说为一正天下,殊若不辞。今按:匡本饭器,转言器之四界。《史记》:涕满匡而横流。今俗犹言匡当。此处匡字作动字用,谓匡天下于一,亦犹谓纳天下于一匡之内。
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微,无义。被发,编发为辫。枉,衣襟。编发左襟,皆夷狄之俗。
匹夫匹妇之为谅:谅,小信义。管仲、召忽之于公子纠,君臣之分未定,且管仲之事子纠,非挟贰心,其力已尽,运穷势屈,则惟有死之一途而已。而人道之大,则尚有大于君臣之分者。华夷之防,事关百世。使无管仲,后世亦不复能有孔子。孔子之生,而即已编发左衽矣,更何有于孔门七十二弟子,与夫《论语》之传述?故知子路、子贡所疑,徒见其小,而孔子之言,实树万世之大教,非为管仲一人辩白也。盖子贡专以管仲对子纠言,孔子乃以管仲对天下后世言,故不同。
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经,缢义。匹夫匹妇守小信,自缢死于沟渎中,谁复知之。当知信义亦为人道而有,苟无补于人道之大,则小信小义不足多。然亦岂忘信负义,贪生畏死,自外于人道者之所得而借口。或谓沟渎地名,即子纠被杀处,今不从。盖此章只论管仲,不论召忽,后儒乃谓孔子贬召忽,此复失之。
本章舍小节,论大功,孔子之意至显。宋儒嫌其偏袒功利,乃强言桓公是兄,子纠是弟,欲以轻减管仲不死之罪。不知孔子之意,尤有超乎君兄弟臣之上者。言仁道之易,孔子有我欲仁斯仁至之说。论仁道之大,则此章见其一例。要之孔门言仁,决不拒外功业而专指一心言,斯可知也。
又按:前章以正许齐桓,此两章以仁许管仲,此皆孔子论仁论道大着眼处。自孟子始言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又云:管仲,曾西之所不为。后儒多本孟子轻此两人,并《论语》此三章亦多置疑,此诚不可不辨。
子贡说:管仲不好算是一仁者吧!齐桓公杀了公子纠,管仲非但不能为子纠死,又为桓公相。先生说:管仲相桓公,霸诸侯,由他把天下匡范合一起来,人民直到今天还是受他的恩赐。若没有了管仲,我今天怕也是披发左衽的人了。哪像匹夫匹妇般,守着小信,自缢死在沟渎中,谁知道呀!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谓文矣。
臣大夫僎:臣大夫,家大夫也。僎,其名。
同升诸公:公,公朝。公叔文子荐之,使与己同立于公朝。忘己推贤,孔子称之,谓有此美德,宜可得文之美溢。
公叔文子的家臣大夫僎,和文子同升到公朝,先生听人述说此事,说:这人真可以文为谥了。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
奚而不丧:奚而,犹云奚为。不丧有两解:一谓不亡其国。一谓不失其位。当从后解。
仲叔圉:即孔文子。孔子平日语及此三人,皆有所不许,此章见孔子论人不以所短弃所长。孔子屡称卫多君子,若蘧瑗、史鳅诸人得用,卫国当犹不止此,故知人才之关国运。
先生述说卫灵公之无道。季康子问道:既如此,为何灵公仍能不失其位呀?孔子道:有仲叔圉替他管理宾客之事,有祝鮀替他管理宗庙之事,又有王孙贾替他管理军旅之事,这样,又怎会失位呀?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怍,惭义。凡人于事有志必为,当内度才德学力,外审时势事机。今言之不怍,非轻言苟且,即大言欺人。其为之之难,即在其言之不怍时而可见。
先生说:他说来不怍惭,那就做来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