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
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陈成子弑简公:齐大夫陈恒弑简公,名壬。事在鲁哀公十四年。
沐浴而朝:时孔子已致仕,将告君以大事,郑重之,故先斋戒沐浴始朝。
告夫三子:三子,指三家。鲁政在此三家,哀公不得自专,故欲孔子告之。
孔子曰:此下至君曰告夫三子者,乃孔子退于朝而自言如此。深憾鲁君不能自命三家,而使己告之,曰告夫三子者,增一者字,无限愤慨,尽在此一字见矣。
之三子告,不可:之,往义。孔子往告三子,三子不可。盖三家鲁之强臣,有无君之心,正犹齐之有陈恒,宁肯听孔子言而往讨之?孔子曰:此下乃孔子退自三家,而又自言之如此。孔子亦知其所请之不得行,而必请于君,请于三家,亦所谓知其不可而为之也。
《左传》记此事云:孔子三日斋而请伐齐三,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轼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则孔子不仅辨其义,亦复量其力。若不量力而徒伸大义,此亦言之不怍矣。私人之言犹有不可,况告君论国事乎?宋儒疑《左传》所载非孔子言,则岂不度德不量力,而空言可伸大义于天下?宋儒解《论语》失孔子意,多在此等处。若论训诂考据,朱注亦多有超后人之上者,此不可不知。
齐陈成子弑其君简公,孔子在家斋戒沐浴了去到鲁国朝廷,告诉鲁哀公道:陈恒弑了他的君,请快发兵去讨伐他。哀公道:你告诉那三位呀!先生退下说:因我也还追随在大夫之后,这等大事,不敢不告诉吾君,吾君却说去告诉这三位!孔子到三家,一一告诉了,三家说:不可。先生退下说:正因我也还追随在大夫之后,不敢不告呀!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犯,谓犯颜谏争。一说:犯颜谏净即勿欺。一说:如言过其实以求君之必听,虽出爱君之心,而所言近于欺。以子路之贤,不忧其欺君,更不忧其不能犯。然而子路好勇之过,或有以不知为知而进言者,故孔子以此诲之。今按:孔子请讨陈恒章之前,先以言之不怍章,又继以事君勿欺章,《论语》编者之意,可谓深微矣。读者其细阐之。
子路问事君之道。先生说:要不欺他,又能犯其颜色而直谏。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本章有两解。一说:上达达于道,下达达于器。如为农工商贾,虽小人之事,亦可各随其业,有守有达。若夫为恶与不义,此乃败类之小人,无所谓达也。一说:君子曰进乎高明,小人日究乎污下,一念之岐,日分日远也。前解君子小人指位言。后解君子小人指德言。今从后解。
先生说:君子日日长进向上,小人日日沉沦向下。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今按:本章有两解。荀子曰:入乎耳,着乎心,为己也。入乎耳,出乎口,为人也。为己,履道而行。为人,徒能言之。如此解之,为人之学,亦犹孟子所谓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也。又一说:为己,欲得之于己。为人,欲见之于人。此犹荀子谓君子之学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以为禽犊也。今按:此两解义各有当,然当孔子时,学风初启,疑无此后世现象。孔子所谓为己,殆指德行之科言。为人,指言语、政事、文学之科言。孔子非不主张学以为人,惟必有为己之本,乃可以达于为人之效。孟子特于古人中举出伊尹、伯夷、柳下惠,此皆为己,而为人之效亦见,故三子者皆得预于圣人之列。孔子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立己达是为己,立人达人是为人。孔门不薄为人之学,惟必以为己之学树其本,未有不能为己而能为人者。若如前两解,实非为人之学,其私心乃亦以为己而己,疑非此章之本义。
先生说:古之学者,是为己而学的。今之学者,是为人而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