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扫应对进退:洒当为溉,以水挥地及墙阶,令不扬尘,然后扫之。应对,应是唯诺,对必有辞。进退,凡抠衣趋隅,与夫正立拱手,威仪容节,皆幼仪所当学习。
抑末也,本之则无:子游讥子夏失教法,谓此等皆末事,不教以本,谓礼乐文章之大者。
孰先传焉,孰后倦焉:倦如诲人不倦之倦。谓君子之道,传于人,宜有先后之次第,宜先则先,宜后则后,非专传其宜先者,而倦传其宜后者。故非末则先传,而本则倦教。
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区,分区义,即分类义。《齐民要术》有区种五谷法,作为区畛,如今菜畦,数亩之内,分类杂植。草木,即指谷、蔬、
果、蓏之在田圃者。农夫之为田圃,必为之区别溉种,时日既至,大小甘苦,莫不咸得其生。然五谷自为五谷,果蓏自为果蓏,草木之区别,即喻人性与所学之不能相同。
焉可诬也:诬,欺罔义。言若不量其浅深,不问其生熟,一概以教,专以高且远者语之,则是诬之而已。君子之道,不如此。
有始有卒: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近小,后教以远大。所谓循循善诱。若夫下学而上达,本末始终一以贯之,则惟圣人为能。然则小学始教,人人可传,根本大道,则非尽人可得。此下孔门传经之功归于子夏,而《戴记》礼运大同之篇或谓原于子游之绪言,两人学脉,亦于此可见其有别。
今按:游、夏同列文学之科,子游非不知洒扫应对进退为初学所有事,特恐子夏之泥于器艺而忽于大道,故以为说。子夏亦非不知洒扫应对进退之上尚有礼乐大道,不可忽而不传。是两人言教学之法实无大异,读者若据言游过矣四字,便谓子游之言全非,则失本章之旨。
子游说:子夏的门人小子,担当些洒水扫地,言语应对,趋走进退一应细事,那够了。可惜这些只是末节。若论到本原处,就没有了,这怎好呀?子夏听到了,说:啊!言游错了。君子之道,哪些是先来传给人?哪些是放在后,厌倦不教了?就拿田圃中草木作修,也是一区区地分别着。君子之道,哪可用欺妄来对人呀!至于有始有卒,浅深大小都学通了的,哪怕只有圣人吧?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仕,人官从职。仕与学,所事异,所志同。优,有余力。仕而学,所以资其仕者益深。学而仕,所以验其学者益广。此两语反复相因,而亦各有所指。或疑学句当在仕句前,然学而仕,士之常。仕而学,则不多见,子夏之意所主在此,故以仕句置前。
《檀弓》载曾子责子夏曰:吾与尔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于夫子。则子夏晚年教育之盛可知。本篇载诸弟子之言,独子夏为最多,岂以是钦?
子夏说:仕者有余力宜从学。学者有余力宜从仕。
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致,极义。丧礼只以致极乎居丧者之哀情而止,不尚文饰。然若过而至于毁身灭性,亦君子所戒。
子游说:丧礼只要极尽到遭丧者之哀情便够了。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子张务为高广,人所难能,但未得为仁道。仁道,乃人与人相处之道,其道平实,人人可能。若心存高广,务求人所难能,即未得谓仁。
子游说:我的朋友张呀!他可算是人所难能的了,但这样也未得为仁呀!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堂堂,高大开广之貌。子张之为人如此,故难与并为仁。盖仁者必平易近人,不务于使人不可及。
兵书言堂堂之阵,又如言堂堂之锋,皆有对之难近之义。或说:堂堂指容仪言。然本章当与上章合参,上章之难能,犹此章之堂堂,子游、曾子乃评子张为人,决不仅言其容仪。容仪之训虽出汉儒,不可从。又说:难与并为仁矣,为使己与子张各得一国以行仁政,则必不及子张。以此合之上章未仁之说,显为冲突。或又说:子游言吾之与子张友,仅希其难能,尚未敢及于其仁,此益不通。宋儒说《论语》,有过于贬抑孔门诸贤处,固是一病。清儒强作回护,仍失《论语》之本义。姑拈此例,庶学者能超越汉、宋,平心求之,斯《论语》之真,亦不难得。
曾子说:堂堂乎我的朋友张呀!难乎和他同行于仁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