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地点不好呀。”野野宫说。两个男子笑了。来到团子坂,只见派出所前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那个迷路的孩子到底送给警察了。
“这下子可以大大放心啦。”美祢子回头望望良子。
“太好啦!”良子说。
从坂上一眼望去,斜坡弯弯曲曲,仿佛站在刀刃上。坡面当然很狭窄,右边两层楼的建筑,把左边高高的小屋顶遮挡了一半,后面坚着几杆高高的旗子。人们仿佛一下子就要落到谷底,上上下下的人你来我往,把路挤得水泄不通。谷底下的人群不停地蠕动着,看起来有些异样。望着这种乱糟糟的场面,使人有些眼花缭乱。
广田先生站在坡顶,说声“这太叫人受不了啦”,似乎想回去。四个人簇拥着先生进入谷底,这谷底半道上向对面缓缓绕过去,左右的小屋挂着大苇帘子,高高地矗立在道路两侧,显得中间的天空格外狭窄。路面上行人拥挤,一片昏暗,门口收票人扯开嗓子高叫。
“这哪里是人的喊声,这是菊花玩偶发出的声响。”广田先生评价道。这些人的喊叫声确乎有些不同寻常。
一行人走进左边的小屋。这里陈列着“曾我①讨敌”的故事,五郎、十郎、赖朝②一律平等地穿起了菊花服装,但脸孔和手脚都是木雕的。接着是下雪的情景,青年女子在生气。这些也都以木头人为身子,外面饰一层菊花,把叶和花密密麻麻地排整齐,制作成衣服的样子。
①日本古代以军事战争为题材的小说『曾我和语』,记述了曾我兄弟——十郎佑成和五郎时致戮力讨敌的故事,成为日本古典戏曲的传统题材。
②源赖朗(1147一1199),镰仓幕府的初代将军。
良子聚精会神地观望着。广田先生和野野宫不住地交谈,说什么菊花的栽培法不同啦什么的。三四郎离他们有两米多远,中间隔着其他的游客。美祢子早已走到三四郎前头去了。观众大都是市民,有教养的似乎极少。美祢子站在游人中回过头来,伸着脖子向野野宫那边张望。野野宫把右手伸进竹栏杆内,指点着菊花根部,正热心地解释着什么。美祢子又把脸转过去,随着人流迅速向门口走去。三四郎分开人群,撇下三人去追美祢子。
他好容易来到美祢子身边。
“里见小姐,”他招呼了一声。此时美祢子用手扶着青竹栏汗,稍微转过头来望望三四郎,一言未发。栏杆的里面是“养老瀑”。一个圆脸孔的汉子,腰间插着板斧,手拿水瓢,正蹲在水潭旁边。三四郎望着美祢子的脸,他根本没有留意青竹栏杆那边有些什么东西。
“你不自在吗?”三四郎不由地问道。
美祢子仍是默默不语,乌黑的眸子直视着三四郎的前额,充满忧郁的神情。这时,三四郎从美祢子的双眼皮底下发现了一种奇妙的内涵。这双眼睛包蕴着三层意思:心灵的疲惫,肉体的松弛,近乎苦痛的倾诉。三四郎已经忘记眼下正等着美祢子的答话,他把一切都留在这双眼皮和眸子之间了。
这时美祢子说:“该走啦。”
三四郎同美祢子的眼皮和眸子的距离似乎在逐渐靠近。随着这种靠近,三四郎心中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为了这女人,他必须携她马上回去才安心。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女子一甩头转了过去,手臂离开青竹栏杆,向门口走去。三四郎立即尾随在后边。
两人在外面肩并肩的时候,美祢子低下头,用右手支住前额。周围人群如潮。
三四郎凑近女子的耳畔问:
“你不舒服吗?”
女子穿过人流向谷中方向走去。三四郎当然跟着她一道儿走去。约莫走了半条街,女子在人群中站住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