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其他男人都嘲笑着他。他却显得态度坚决,所以当他要去哥仑布大叔店里先去取回干活工具的时候,众人便送他出了门。到了酒店之后哥仑布从凳子下面把那工具袋拿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然后,又陪大家喝了一杯酒,一小时过去了,男人们又一个个地争先恐后地请酒。古波一时又厌倦起来,都是这伙人纠缠着古波,他只好又将工具袋放回到凳子底下,因为那工具袋碍手碍脚,让他无法靠近酒巴台。别太傻了!明天再去布尔基农家也不迟。其他四个人正在兴致勃勃地争论着薪水问题,并不理会他;他也并不多作解释,只是向大家建议去大马路上溜达上一小圈,也好活动活动双腿。此时,雨已经停了。这群人沿着一排房子甩着手行进了两百来步路;因为街上的风让他们有些不悦,始终找不出一句话来说。他们缓步而行,并不在意走到哪里去,不知不觉来到了鱼市街,进了弗郎索瓦的店里,竟又喝起酒来。确实,他们需要的竟是如此这般的放松。街上满是泥泞,太让人扫兴了,这时候,恐怕警察都懒得上街值勤!朗蒂埃把哥儿们推进一间小隔间,那里面只能容下一张桌子,一扇带磨沙玻璃的隔断把小间与店里的大厅隔开。他经常来此饮酒,这里更自由些。哥儿们聚在这里不是很惬意吗?这里就像在自己的家里,想小憩一番也用不着拘束!他向店主要过一份报纸,尽其展开,紧皱眉头,聚精会神地浏览了起来。古波和“靴子”开始打牌,桌上散落着两只酒瓶和五只杯子。
“喂!这报纸上都在放些什么屁?”“烤肉”问朗蒂埃。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然后,也并不抬起眼睛说道:
“我在看有关议院的报道。瞧这些不值钱的共和党派,好没志气的左派人物!民众们推举他们为议员是让他们光吃不干吗?民众们奉他们为上帝,可他们却与那班混账部长们暗中做交易!要说我,假如有人推举我为议员,我会登上讲坛说:‘他妈的!嗯!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我的政见。’”
“你们知道吗?前些天晚上,拿破仑三世当着朝廷里的众臣和老婆打起架来了,”“咸嘴”津津乐道地讲述着,“拿破仑三世喝醉了酒,并没有什么缘故,据说是一句玩笑话,便引起了争斗。”
“别谈论那令人作呕的政治了!”古波嚷着说,“念念那些凶杀案的消息,倒还有些奇妙之处。”
他边说着又回到了牌局上,他说:
“我出三张同九和三张‘王后’Q晦,这些裙衩之流总围着我转。”
这时候大家喝下了杯中的酒。朗蒂埃高声念着一则报上的消息:
盖容市(位于高纳马尔内区)刚刚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命案,儿子用一把铲子打死了自己的父亲,为的是要抢他的三十个铜币
所有的人都发出惊叫声,岂有此理!能去看他上断头台才算痛快!不,上断头台也不解恨,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还有一个溺死婴儿的女子也让他们非常气愤;然而明蒂埃却恻隐之心大发,他认为那溺死婴儿的女人是可以原谅的,一切的罪过都源于那个引诱她的男人,如果那坏男人不在女人的肚子里种下孽种,也就不会有她把孩子扔进茅坑里的事了。而最使他们兴奋不已的要数某侯爵非凡壮举的那则报道那位侯爵夜里两点钟舞会结束后走到街上,在荣军院街遇上三个歹徒,他勇敢地与他们搏斗,连手套都没有脱去,用脑袋撞他们的肚子就把其中的两个歹徒撞得四脚朝天,揪着第三个歹徒的耳朵送到了警察局里。嘿!他多有力气呀!只可惜他竟是个贵族。
“你们再听这条,”朗蒂埃接着说,“我又要念有关贵族的消息了:‘伯莱蒂尼子爵夫人把长女嫁给御营副官瓦朗高男爵。结婚时送的礼品中仅花纱一项就值三十多万法郎’”
“这与我们有何相于?”“烤肉”打断了朗蒂埃说:“谁管她们的内衣是什么颜色那小丫头有再多的花纱,她的身子与别的女人不也是一个样吗?”
朗蒂埃扯着脸要读完那条新闻,“咸嘴”一把抢过那张报纸,放在屁股底下坐了上去,他说:
“嗨!别念了,够了!你看报纸的功用,不就是垫屁股吗?”
此时,“靴子”正用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牌,原来他已做到九十三点了。
“老朋友,你输了。”大家对古波说。
大家又要来两瓶酒,这样酒杯就不至于总是空着了。大家的醉意也渐浓。将近五点钟的时候,局面渐渐令人厌恶起来,正因为如此,朗蒂埃不再做声了,甚至试图溜开。到了酒客们耍起酒疯,把酒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更会不自在了。正在这时古波站起身来做起醉汉画十字的游戏来。朗蒂埃趁着大家对着古波起哄的时候,他悄悄地溜出了门。朋友们甚至没有察觉他的离去。朗蒂埃也喝了不少酒,到了外面待他活动了一番手脚,便清醒了过来;他安然地回到了店里,并告诉热尔维丝,说古波正同好些朋友在一起。
两天过去了,古波并没有回家,他也许在区里到处闲逛,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哪里。有些人说好像在芭盖大妈的店里见过他,又有人说在“蝴蝶咖啡馆”里;还有人说在“咳嗽的乖孩子”酒店里见过他。有人肯定说他是独自一人,但另一些人都说遇到他和七八个醉汉在一起。热尔维丝耸了耸肩,显出容忍的神情。天啊!都惯出毛病来了。她并不去追逐自己的男人;即使看到他在一家酒店里,她便躲过去,免得让他生气;她只是等他回转来,夜里她仔细倾听门外是否会有他的鼾声。因为他常常在夜里睡倒在一堆垃圾上,一张路边的长凳上,一块荒地里或是横躺在某个沟渠上。第二天早上,夜里酗酒的酒气都未完全退去,于是酒兴又起,如同一只来回往复的活塞,放任地开始了新一轮的醉生梦死,在那些诱人的小酒杯和花花绿绿的酒瓶之中,与朋友重聚。他被欲望驱使着在令人目瞪口呆的酗酒游荡中渡日。人们看到他在街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跳着醉汉舞,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竟无目的地疯饮,在广场上让体内的酒精纵情发酵。一旦发酵到顶点,他便醉倒不省人事。热尔维丝在第二天只得去哥仑布大叔的小酒店看看虚实;只听说他曾光顾过五次,都无法说他究竟到哪里去了。无奈之下,只得把那凳子底下的工具先拿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