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漆黑的眸底,此时正清晰地映照着她扭曲着五官的窘态。
  一秒,两秒,三秒……
  闵天晴霎时惊叫了一声,一边已经慌慌张张地跳开了一步,有些惊诧地看着跟前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的男人,几乎连话都已经快要说不清楚了,“你……你你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霍靖深望着她那瞬时红得如同山火爆发的脸庞,略微弯了弯唇角,然而很快便已经恢复了往日里那疏冷平静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在你第一次试图对我下口的时候。”
  声色依旧有些病中的沙哑,但凭着语调来说,大抵是神智已经完全恢复清醒了。
  而分明是这么一句惹人遐思的话,他却说得无比正经,看着像是分分钟要寻她追讨什么责任一般,全然看不出来昨天那如狼似虎的样子。
  没想到自己难得一次做了件坏事,就立马被当事人当场揭穿了,怎一个尴尬了得?
  闵天晴当即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已经挺直了脊背,“谁……谁说我对你下口的?你不会是烧糊涂了吧?我跟你说,这种事情可不能够随随便便血口喷人的!”
  反正现在霍靖深才处在病中,她还是能够胡搅蛮缠地扳回一成的。
  这么想着,闵天晴总算撇除了几分紧张的情绪,转而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企图以神情来证明她口中所陈述的才是事实。
  “哦?”他挑了挑眉,并不着急,“那你刚才为什么离我这么近?”
  这个毕竟是他睁眼后看到的场景,是不怎么好赖过去。闵天晴犹豫了一下,很快便已经接到,“我……我是想看看你烧退了没有,又找不到体温计,所以想用额头试一下。”
  说着,她又觉得自己信手拈来的这个理由很是完美,只又老神在在地摇头叹了一声,“我一心一意在这里照顾你,却被你认为是在占你便宜……唉,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正当她在那方兀自装模作样时,霍靖深已然撇过头来,望向床头柜上那已经打开了的医药箱,淡声地戳破了她拙劣的谎言,“体温计就在药箱第一层,你既然拿了退烧药给我,应该不会没有看到。”
  闵天晴一下子哑了声,在心中不禁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怎么会不知好歹到跟这头老狐狸辩驳这些,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话既然已经放出去了,她也只能死守到底,坚决不松口,“啊?是在那里吗?可能……可能是我此前太紧张你病情,所以没有看到吧。”
  负隅抵抗了几句以后,她见着霍靖深面上那明显早已经通晓一切的神情,只觉得越说越没有底气气来,只当机立断地已经决定了落跑,“……不过啊,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那我就先走了啊,去通知仆人联系私人医生来检查一下有没有其他并发症,您……您好好休息。”
  说着,她就打算转身就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再这么跟他共处一室地待下去,与自取其辱有什么差别?
  她心里对于这些倒是拎得清,然而旁侧的那个男人自然不准被这样轻易地放过这个在他病中使坏的小东西,当即已然闲闲地在身后道了一声,“站住。”
  虽然心中拼命地在说着“危险危险”,然而闵天晴到底还是不敢这样违抗霍靖深的吩咐,在原地痛定沉思了一番以后,还是机械性地一点点地转过了身子来,张口就准备认怂。
  然而,就在她回过身的一瞬间,欲张的双唇已然猝不及防地贴上了两片温暖的唇瓣,就此细密地自唇角到反复地挑逗着她娇嫩的下唇,竟是将她方才在他身上所使得小伎俩都使了一片,只不过是技术精进版的,对比起来,好似一种嘲笑。
  她在意识到这等天差地别以后,原本只觉得羞恼不已,然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脑子已然成功被其扰乱了想法,尽数置换成了一片混混沌沌的空白。
  一直到他舍得就此放开她,她才迟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又被他反杀了。
  “敢做就要敢当,既然做了就要承认到底,”他轻轻地掐了掐她通红的脸蛋,幽深的眼底蕴着几分笑意,“学到了吗,小东西。”
  她生气,她懊恼,她咬牙切齿,偏偏她还不能拿他怎么样,便越发让人抓狂了起来。
  “受教。”闵天晴几乎是从咬紧了牙缝里头硬生生地挤出这两个字的,无数次地已经在心中懊悔自己此前为何就突然间色欲熏心了,才会让他拿到了自己这个把柄嘲笑。
  霍靖深见着她鼓起了腮帮子,撇过脑袋故意不看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不觉失笑,正想要说些什么安抚一下这只濒临炸毛的猫咪,却陡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此前还在心中暗暗发誓至少十分钟不理这个人的闵天晴,当即已经惊了一惊,飞快地已经转过了脑袋来,帮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摸了摸喉管,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难掩关切,“怎么样?人还是觉得难受吗?”
  话刚出口,她虽然也有些唾弃毫无原则的自己,但很快,这个想法便已经被她自己打消了。
  现今一切自然都还是病人为上才对。
  “没事,不过是小病,可能只是受风了。”他摆了摆手,半靠在床上,那凌厉的眉眼间隐约透露出几许倦意,可见方才的那些逗趣玩笑也不过都是强打精神,事实上到底还是一个病。
  有了霍靖深的安慰,闵天晴反而声势更为低了下来,难免也有些自责了起来,“都是我,方才不应该跟你闹那样久的,病人应该好好休息,不能动气才是。”
  霍靖深瞥见她明显写着“心情低落”四个大字的小脸蛋,只觉得有趣,一边已经淡声说道,“这点小病小痛,已经习惯的,只是现在到底不是在正常工作状态里,所以才有些放纵自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好似在说一件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简单得如同谈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闵天晴微微咬唇。
  在生病的时候强撑,分明是这样一件心酸的事情,为何他就可以说得这样轻易简单?这样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真是让人觉得有些讨厌,却又难免有些心疼起来。
  心思一定,她不知道从何鼓起的勇气,只两手摁住了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出奇严肃地一字一顿说道,“以后,不管是什么病,第一时间都要跟我说……或者跟旁的什么人说都行,总之,一定要及时治好。这么带病拖着,工作效率也会大打折扣的。”
  顿了顿,她语气更为强调了一些,“我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讲,必须在很多场合都要雷厉风行,果断坚韧,才能够在底下的人心中树立起一个相应的坚不可摧的形象。但是你也要知道,你旁边也有很多真心爱你关心你的人,他们是会愿意承接你虚弱的一面的。在有信任的人在场的时候,请尽情示弱。”
  咽了一口唾沫以后,闵天晴犹豫了一会,还是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是还是想要说。至少在我面前,你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完全不必再掩藏强忍,我想,我再怎么样没有用,还是有照顾人的能力的。”
  她往日里其实极少在他跟前这样严肃认真地表达观点,甚至用上了一种命令的语气。
  这是此前她想都不敢想的,然而这时候,她也顾不上更多了,只眨着一双眼睛盯着他,在盼望着得到回复。
  霍靖深深深地望着跟前那双如黑曜石一般明润的眼睛,但见里头正散发着坚定的光芒,好像是方才发了一个什么天大的誓言一般。
  真是个傻瓜。
  他在心中这样说道,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个词对着此时的她说出口。
  谁能够苛责这么一个傻气得有些可爱的人,又怎么能用“傻”这个字简单粗暴地概述她刚才那堪称大胆越矩的行径呢?
  见着霍靖深许久都没有做出回应,刚才还一副气势十足的闵天晴禁不住心中也有些发虚了起来。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她已然在心中偷偷地骂了自己数十遍“不识抬举”。
  她算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要求霍靖深这样对待自己?只是即使当时就明晓这些道理,她为什么还是不管不顾地就这样说出口了?这样好了吧,如果被当场拒绝,可不是丢了大人了。
  越这么想着,闵天晴已经越恨不得就此钻到了地底下去。
  正在她那挽回颜面的话语要说出时,她却见得跟前的男人启唇了,说出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好。”
  闵天晴怔了一怔,在意识过来他刚才的回答代表着什么的时候,只觉心中像是“砰”的一声,也一簇簇地绽开了绚烂的烟花。